第177章 冷芙蓉

第177章 冷芙蓉

畫上女子,元知酌一眼就認出來。

她的手碰在那女子的臉上,輕輕將她的眼睛遮了去,輕笑了聲,“難怪前段日子鬼市鬧得雞犬不寧,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低垂的視線沉涼,卻看不出慍色,淡淡撂了句,“楚王這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

有了這幅她的這幅畫像,遲堯詡大可以在朝堂上公佈出來,當著群臣的面質問遲奚祉皇后真正的來歷,即使達不到扳倒遲奚祉的作用,但也能為日後的人心動蕩種下一顆種子。

但是遲堯詡沒有這麼做。

很顯然,這次他變聰明了,同樣,他也有求於她。

元知酌細細看着這幅畫像,這是她及笄那日元禧請了異域最好的畫師給她畫的,畫成后便掛在她的凝黛宮裏,如今竟然流落到了遲堯詡的手裏。

“說說你的目的。”

“明人不說暗話,本王是該叫您皇後殿下,還是苻沛公主?”遲堯詡仰頭慢悠悠喝了大口的杏奶茶,他佔了上風,便不着急談條件了,反倒安撫起元知酌的情緒,“不過殿下也別動怒,你我說不定還能因此結為盟友呢。”

從進門到現在,他連謙稱也不用,囂張跋扈。

元知酌始終垂着眸子,連眼風也不曾掠過他。

遲堯詡品了品醇厚的杏奶茶,忽而想到了這杏奶茶的來源,頗為好心情道:“殿下不愧是本王好皇弟心尖上的人兒,他為了搏美人一笑,連北燕的百年杏樹都敢砍,大刀闊斧的就為了這一杯杏奶。”

說到後頭,他還嗤笑了一聲。

前朝的最後一位皇帝自縊於皇宮後面的馬陽坡上,北燕建國后,找了道士過來作法,最後在那坡上種了顆杏樹,當時燕帝就定下死令——這顆杏樹不論開花結果都不許任何人去摘。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遲奚祉倒好,祖宗說不準摘,行啊,那就直接砍了唄。

元知酌面色淡然地將手裏的畫軸收起來,擱到一旁,手心捏着的白棋染了些許汗水,她藏在桌面之下的指骨收緊,她再次重複,“說清你的目的。”

遲堯詡欣賞她這副臨危不亂的模樣,舒展着四肢朝她展笑,氣焰狂妄道:“本王要北燕的天下,如何?”

口氣不小。

元知酌冷笑了聲,“一幅畫而已能說明什麼,就憑這個你就想要我幫你造反,未免太過痴心妄想了。”

冬風如霜,覆在的竹葉上,如鋒利的劍刃刮進來,落在殘局上,黑白針鋒相對間入了第三種顏色,擾亂了一室規整的秩序。

“苻沛國滅,罪在上位,公主難道不想報仇嗎?枕邊酣睡之人就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敵人,夜裏每每驚醒的時候,公主會想起故國那些無辜而死的亡魂嗎?”

遲堯詡說得字字誅心,他是有備而來的。

公主,這個稱呼倒是有些陌生,有些遙遠了。

沉吟了良久,元知酌眼底的情緒依舊淡淡,她在竭力剋制自己,反唇譏道:“苻沛亡國一事,難道楚王就逃得了干係?我若是要報仇,你也一樣該死。”

元知酌早就看過先帝遺留的那些密函了,溫熱的棋子在她的手心磨得鋥亮透光,“說不定金鑾殿的那把龍椅我比楚王更想坐坐看。”

大逆不道。

遲堯詡雖不擅權術算計,但是他善弄兵法戰術,他知道元知酌沒有這個本事。

臉上的刀疤被窗外飄進下的竹葉劃過,留了道細細的血痕,遲堯詡毫不在意,

“公主的野心確實很大,不過公主應該認清現狀,除開遲奚祉給你的空名,你無兵無臣,無權無勢,就像是那池塘里的無根浮萍,風一吹雨一打就碎了。”

遲堯詡被元知酌手裏的那顆白棋晃了下眼,“殺人也要有刀啊,赤手空拳只能打腫臉充胖子。”

他捏了顆黑棋笑了笑,斷眉上的疤痕隨着笑容揚起來,顯得愈加猙獰,“但公主如果願意舍小保大,本王可以幫苻沛正名,甚至是幫公主懲治當初上書贊同出兵苻沛的人。”

看清了棋盤,他落了顆黑棋吃掉了一顆白棋,“比如晏淮瀚。”

遲堯詡敢來找元知酌合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苻沛國滅確實和他沾不上多大的關係。

苻沛在北燕的西部,而遲堯詡當時鎮守在關外的東北方向,他的部下只有小部分調動到了火洲支援,所以比起遲奚祉這個“主謀”,他確實排不上名號。

元知酌心神一動,倒是沒有意料到遲堯詡會主動提出這些,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意。

什麼時候遲堯詡變聰明了?

遠處的黑雲漸漸籠罩了四方城,吞噬明光,寒意漸漸漫進骨骼,室內的光線劇減,連着波動的氣流沉降。

時間流逝,屋內的漏刻清脆一響,元知酌似笑非笑地也落下一子,蓋在棋盤的竹葉上,指腹染了露水,“那就靜待楚王的好消息了。”

——

暮冬已至,不到酉時,天色便黯淡如墨,元知酌回宮時,鸞禧宮內燭火通明。

顯然,有人早早地就在等她了。

踏過閣檻,她抬眸便瞧見了樓廊外站着的遲奚祉,長身玉立,眉眼間隱約攢攏戾氣,他身後三千紅燭如炬,狹長的鳳眸下血痣灼艷,萬般風情動人。

臉色稍稍柔和了些,元知酌方提裙走過去。

她腳步輕輕,即使靠得近了,遲奚祉似乎還沒有注意到她,他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庭院內枯荒的、孤寂的一棵木芙蓉樹。

元知酌好奇也跟他的視線着看過去,卻不解其意,出聲問道:“好端端,陛下站在這兒做什麼?”

“等芙蓉來。”遲奚祉嗓音低沉悠緩,繾綣如溫山,似乎要為殘破的冬渲染驚鴻春色。

寒冷的黃昏,萬物擱淺,紅牆臘梅下,只窺見撲朔堆砌的雪,元知酌聽不明白,聞言只是笑聲如鈴,“冬天哪裏有芙蓉花呀?”

不管是木芙蓉還是水芙蓉都不是開在這個季節的。

“朕的皇后不就是朵絕情的冷芙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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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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