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燕北冬

第176章 燕北冬

“喵。”不合時宜的一聲貓叫攪亂了人的思緒,遲奚祉擱置下手裏的冊子,擦了擦手后將一旁小桌上的小魚乾遞到寅寶的嘴邊,復又點了點它的鼻尖,沉涼的聲線很輕,“乖。”

楊宗自然也聽到了那聲貓叫,他神色聚變,板着的一張臉很古怪,卻也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畢竟逗貓總好過斗蛐蛐來的附庸風雅。

過了許久,寅寶吃飽喝足后遲奚祉擦凈了指尖,才散漫朝下面道:“不論這些來歷如何,都還不足以作為晏淮瀚貪墨藏賄的證據。”

“回陛下,晏淮瀚城東私開的字畫店是真,官商勾結,倒賣贗品給各路官員也是真,臣以為應當對其停職檢查,一俱交與都察院審理。”

“既要交與都察院,那為何這些證據會出現到楊學士你的手裏?”遲奚祉瞧着他,溫涼的指尖輕轉着指尾處的扳指。

楊宗皺着眉頭,此時進一步難,退一步更難。

晏淮瀚是重臣也是寵臣,朝廷里甚至也有“三朝老臣楊宗誰可比?唯晏白衣也”的論調,楊宗行此,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嫉妒晏淮瀚,故加以陷害。

但這些東西能出現在楊宗的手裏,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對方不信任都察院的官員,怕官吏包庇;要麼就是想把他楊宗一齊拉下馬,好一石二鳥。

但不論原因是什麼,他楊宗都無畏無懼、身正不怕影兒斜。

既然晏淮瀚可能做錯了事,那麼楊宗做個出頭鳥也就不怕槍打。

楊宗額身姿筆直,他坦然道:“臣不知,但臣問心無愧,臣憂諸臣之貪腐,恐其致朝廷之亂也,猶是千里之堤,螻蟻之潰,但臣亦願受察。”

遲奚祉端起茶杯喝了口,面上的神色依舊,不知信或沒信楊宗的話,只是答應道:“既如此,此事便交與都察院,你楊宗一併協查罷。”

楊宗棕褐色的瞳仁微涼,語氣沉穩地接下,“是,臣領旨謝恩。”

現君臣,再師徒。

正事說完,鄧蘊祥冷着的臉立馬掛上笑,他遣走一旁的小太監,親自給楊宗搬椅沏茶,遲奚祉一面哄玩着安生的狸貓,一面閑散地和楊宗聊着家常話。

臨走前,楊宗看着在龍案上蹦跳奔走的狸奴,提點般落了句,“陛下,貓的爪子可是會撓人的。”

遲奚祉晃了晃手裏的銀鈴,寅寶跳起身來搶,他稍稍抬高一點,它就落了空。

聞言,他薄涼地笑了笑,心情似乎還算不錯,只是那雙眉眼沉靜,不太走心,“那就幫它把爪子再修修,直到不敢撓人。”

楊宗嘆息很沉,很淺地跟笑了下,跪安后便離開了。

——

瓊晚閣內。

元知酌遣散了跟着的宮人,她只是打算休息片刻,喝盞茶便要回宮復命去。

庭院萋萋深幾許,芙蓉冷盡枝頭寞。白絮也學梨花雨,唯有綠青郁亭亭。

錡窗開了半扇,元知酌靜靜凝視着外頭,雪似棠梨,竹君清疏,冷白春綠之間,趣味橫生。

這院落設計定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一窗一景,小池樓閣錯落有致,即使是凜然的冬,庭院裏生機依舊肆起盛盈。

這一點也不像燕北的冬天。

忽而一聲清朗的笑聲傳了過來,很熟悉也很陌生的聲音。

元知酌執棋的手頓在半空未動,她的餘光瞥向聲源的來處,而在她面前的是一局殘棋。

對方動了動躺僵了的身軀,他似乎在她的瓊晚閣里睡了一覺。

隔着黃花梨地屏,元知酌側身掀眸望了一眼貴妃榻上,隱約辨出個身形來,認出是誰后,她清泠的嗓音含譏帶俏,“青天白日的,楚王還是改不了做梁上君子的愛好。”

“許久不見,殿下的火眼金睛原來還認得本王。”遲堯詡從暗處走出來,日光打在他的面上,他笑意蕩然,沒有一絲的悔意,反而一副得意洋洋的做派。

他好像在說,沒錯,就是本王來了。

元知酌唇角勾起了一點冷笑,她垂回頭盯着面前的棋盤,烏睫攬住眸間的情緒,似乎在思考破局的法子,“楚王好端端不走正門,是又有什麼虛心事嗎?”

這棋局難破,她輕輕嘆氣,“一個把戲玩兩次就沒意思了。”

遲堯詡信步到她面前,他擋住了裊裊悠悠的梅香,站定在棋盤的對面,“確實有一件虛心事,只不過這次心虛的人不是本王。”

“哦?”元知酌漫不經心應了聲,似乎對他的到來並不意外,指尖捏着的白棋瑩潤如露,低嗤,“那倒奇了怪了。”

又想起來什麼,她玩笑着看向他,鄙夷之色毫不掩飾,“楚王是又打算擄走我?”

“不,這次本王會讓殿下心甘情願地配合。”遲堯詡自顧自落座在她的對面,順便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潤嗓。

他將手裏綢緞包着的東西扔給她。

元知酌在半空中接住,沒有讓這東西落到棋盤上,她不善地睨了對方一眼,眸色又厲又狠。

遲堯詡後知後覺,他看着底下的棋盤擺手聳肩道歉,嘴角的笑意卻掩不住地放大,“抱歉,差點打攪了殿下下棋的雅興。”

“我倒是沒看到楚王的歉意。”元知酌掀唇嘲弄。

遲堯詡覺得這茶冷了,又瞥見一旁的小爐上燒着的熱壺,他掀了一個敞口碗,隔着濕帕夾起熱壺倒了一碗,飄香醇厚的奶香溢了出來。

他誇讚道:“本王就說殿下煮茶怎麼和我們軍營一樣用碗喝,原來是杏奶。”

綢緞解開,裏面是卷畫軸,元知酌一面打開,一面也不忘回懟他,“楚王現在貴體難安,怕是不能再回軍營騎馬殺敵了。”

遲堯詡臉色一僵,眸色冷然。

畫軸在元知酌的膝面上緩緩展開,一個女子的畫像浮現在眼前。

赩熾色的束腰騎裝,彩繩編髮,女子雙手抱在身前,輕倚在一棵芙蓉樹下,身上落了幾朵完整的斷頭花,穠艷涼颯的顏色襯得她的容貌綽約風流,尤其是那雙杏花眸,敲骨吸髓,叫人一眼誤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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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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