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力不敵眾,智不盡物
金環見狀,心中如同刀絞一般疼痛。他連忙上前幾步,想要扶住鄭長憶,但卻又被那些富家公子們攔了下來。他們似乎並不打算放過這個嘲笑鄭長憶的機會,繼續用愚弄的調笑聲充斥着整個包廂。
金環立於門外,透過半掩的門扉,將裏面的一切盡收眼底。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猶如萬箭穿心,痛得他幾乎要窒息。他無數次想要衝進去,將那些欺凌公子的惡徒趕走,但理智告訴他,單憑一己之力,無異於以卵擊石。
包廂內,李大人那得意洋洋的笑聲如同夜梟啼鳴,刺耳而令人厭惡。他手持酒壺,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那笑容中既有對鄭長憶的輕蔑,也有對自己權勢的炫耀。
“鄭長憶,你如今當上高官就以為旁人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爬上來的嗎?”李大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如同寒冰刺骨,瞬間打破了包廂內的寧靜。
鄭長憶聞言,緩緩抬頭,目光與李大人交匯。他苦笑一聲,那笑容中充滿了自嘲與悲哀:“李大人,我沒有您那樣殷實的家底能買官,至於如何爬上這個位置,又與你何干?”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擠出,充滿了無盡的辛酸與苦楚。
李大人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鄭長憶面前,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壺,那壺中裝滿了陳年的佳釀,香氣撲鼻,卻在此刻顯得如此刺鼻與諷刺。他毫不留情地將壺嘴塞進鄭長憶的嘴裏,開始強行灌酒。
“喝!給我喝!”李大人的聲音如同雷鳴般震耳欲聾,他的眼中閃爍着瘋狂的光芒。鄭長憶掙扎着,想要掙脫那冰冷的壺嘴,但無奈身體已被酒精侵蝕得軟弱無力,只能任由那辛辣的液體湧入喉嚨,灼燒着他的食道與胃壁。
他凄慘地笑着,那笑容中既有對命運的無奈也有對自身的嘲諷。他想着自己這一生所經歷的種種磨難與羞辱:從曾經的意氣風發到如今的落魄不堪;從對世道的滿腔熱忱到如今的心如死灰……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無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的身影;聽到了自己無數次在絕望中掙扎的呼喊。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都始終無法擺脫這如影隨形的羞辱與折磨。
為何老天要如此待我?他想着自己曾無數次地重生在這人間,每一次都以為能夠改變命運、擺脫苦難;但每一次卻又都重蹈覆轍、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
縱是這樣下賤的命數,為何老天還要讓自己一次次重生,一次次來這個人間受苦。
酒水如泉涌般灌入,嗆得鄭長憶連連咳嗽,臉色瞬間變得通紅。周圍的官員見狀,非但沒有阻止,反而紛紛起鬨,笑聲、掌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極其諷刺的畫面。
“鄭大人好酒量,再喝一杯如何?”一個滿臉橫肉的官員譏諷道,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鄭長憶的厭惡與嫉妒。
鄭長憶掙扎着想要推開那酒壺,但無奈力氣不支,只能任由酒水繼續灌入。他的心中充滿了絕望與憤怒,但他知道,此刻的反抗只會讓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於是,他選擇了沉默,用一種近乎麻木的方式接受着這一切的羞辱。
“咳咳……”鄭長憶劇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裂他的胸膛。他感到五臟六腑彷彿被烈火焚燒一般疼痛難忍,一股腥甜湧上喉頭,最終化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濺落在衣襟之上,觸目驚心。
包廂內的氣氛瞬間凝固了,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那些官員們面面相覷,臉上露出了震驚與恐懼的神情。他們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李大人也是一臉愕然,他手中的酒壺不自覺地滑落在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金環見狀,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與擔憂,他猛地推開人群,衝進了包廂。他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鄭長憶,眼中滿是淚水與憤怒。“公子!公子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哽咽着,充滿了無盡的擔憂與心疼。
鄭長憶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金環那焦急而關切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但他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疲憊與無奈,彷彿已經看透了世間的一切繁華與虛妄。
“金環……我們走吧。”鄭長憶的聲音微弱而堅定,他終於有理由離開了。
那些官員們,方才還沉浸在肆意的嘲笑與欺凌之中,此刻卻如同被冷水澆頭,猛然間清醒了過來。他們面面相覷,眼中滿是驚愕與不安,李大人更是臉色鐵青。
“這……這如何是好?”一個平日裏與李大人交好的官員,聲音顫抖地問道,他的眼神中滿是惶恐與無措。
李大人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着內心的慌亂。他深知,在這個地方,鬧出人命絕非兒戲,不僅會讓自己身敗名裂,更可能牽連家族。他瞪了那些還在發愣的官員一眼,低聲喝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散了!都去封鎖消息,萬一鄭長憶那個短命鬼因為這事死了,查到這裏咱們一個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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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們聞言,如夢初醒,紛紛起身,有的去安排人手,有的則忙着收拾殘局,生怕此事傳揚出去,對自己不利。
“哼,真是晦氣!”李大人憤憤不平地哼了一聲。
月色如水,鄭長憶面色蒼白躺在馬車裏,身體的疲憊與心靈的創傷交織在一起,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歷,表面上的風光無限,實則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皇帝的寵愛,是他在這權力場中立足的根本,但這份寵愛又是如此脆弱,一旦失去,便會有無數人來踩上一腳,彷彿他從未有過任何地位與尊嚴。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那些曾經對他阿諛奉承、如今卻冷眼旁觀甚至落井下石的官員們的面孔,讓他不禁感到一陣寒意。
鄭長憶回到府中,連帶着酒水飯菜也吐了出來,最後吐到只有血和膽汁。
侍女們進進出出,忙碌而有序,卻都難掩臉上的焦慮與擔憂。她們手中的銅盆、葯碗、錦帕,無一不透露着緊張的氣氛。府中的大夫被緊急召來,正跪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為鄭長憶把脈,眉頭緊皺,時而搖頭嘆息,時而低聲與身旁的侍從交代着什麼。
“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金環眼眶微紅,聲音中帶着幾分哽咽。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鄭長憶,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觸碰到他的傷痛。鄭長憶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想要安慰他,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無妨,休息片刻便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隨即是心腹銀鈴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神色凝重,手中緊握着一卷密信,顯然是急事相告。然而,當他看到屋內這幅景象時,腳步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最終還是快步上前,躬身行禮:“大人,白日裏我派去打探劉丞相動向的人回來了,有些情況……”
鄭長憶聞言,眼皮微微一顫,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緩緩睜開眼,目光中閃過一絲疲憊與無奈。他深知,此刻的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但身為朝臣,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對任何風吹草動視而不見。然而,他的身體卻彷彿在抗議,每一次呼吸都伴隨着劇痛,讓他連開口都變得異常艱難。
“銀鈴,你先下去吧。”鄭長憶的聲音微弱而堅定,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銀鈴退下。
然而,就在銀鈴剛離開不久,又一名暗衛匆匆而至。他身着夜行衣,面容冷峻,顯然也是來傳遞緊急消息的。“大人,暗衛有急事稟報,太子殿下有信傳來,您.....要不要看?”暗衛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卻難掩其中的急切。
鄭長憶聞言,心中不禁苦笑。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紛擾。他知道,自己不能逃避,無論是朝堂的紛爭還是太子的託付,都是他無法推卸的責任。但是此刻的他,真的感覺好累,好累……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滿屋子的侍女與侍衛,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關切與擔憂。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但同時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候,需要依靠這些忠誠的下屬來支撐。
“你且將信件留下,待我稍後再看。”鄭長憶的聲音雖然微弱,卻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暗衛聞言,雖然心中焦急,但也只得遵從,將信件輕輕放在床頭,然後躬身告退。
鄭長憶看着滿屋子的人,心中五味雜陳。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無助,彷彿自己置身於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四周是洶湧的波濤與未知的危險。他閉上眼睛,任由淚水無聲地滑落,滴落在枕邊,化作了無盡的愁緒。
“你們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鄭長憶終於開口,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侍女們聞言,紛紛低頭退下,只留下滿室的寂靜與空曠。
鄭長憶靜靜地躺在榻上,夜色已深,萬籟俱寂,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他的眼神空洞而迷離,思緒卻如潮水般洶湧,將他拉回到了那個讓他至今仍感顫慄的記憶深處。
床邊,那個精緻的荷包靜靜地躺着,彷彿是一個無言的旁觀者,見證着鄭長憶內心的波瀾起伏。那是嚴孤山贈予他的,內中裝有安神香,原本是為了緩解他近日來因朝堂紛擾而生的焦慮與疲憊。然而,此刻,那荷包散發出的淡淡龍涎香,卻像是一根無形的引線,點燃了他心中那段不願觸碰的回憶。
龍涎香,這皇家獨有的香氣,對鄭長憶而言,是痛苦與屈辱的象徵。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以及在那裏所遭受的一切。皇帝的寢宮,一個充滿權力與威嚴的地方,也是鄭長憶曾經無數次被召見,接受“特殊關照”的所在。那裏的每一塊金磚,每一根雕樑畫棟,都似乎還殘留着他曾經的汗水與淚水,以及那些無法言說的屈辱與痛苦。
鄭長憶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憤怒,有不甘,也有深深的無奈。他輕輕地拿起荷包,手指摩挲過那細膩的刺繡,心中卻如刀絞般疼痛。他苦笑一聲,那笑聲中包含了太多難以言說的苦澀與自嘲
他彷彿被嚴孤山的熱情與真誠蒙蔽了雙眼,忘記了太子也姓嚴,是那群曾經折磨他的人的兒子。
他想要與嚴孤山的結盟能夠讓他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從此不再看旁人的臉色仰人鼻息,可是這條路才剛剛走了個開頭,就快要把他磋磨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