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尋釁
李仲夏這兩天愁得頭髮都白了幾根。李家一下來了倆小祖宗,都不是好相與之輩,如今把這倆小祖宗哄好,讓他們平平安安離開蘄州,他就謝天謝地了。
李仲夏知道,論才智、謀略他都不及弟弟,他就是托體了一個兄長的身體而已。他那位驚才絕艷、文武全才的老爹,給兒子取名字的時候卻犯起傻來,兄長仲夏,弟弟孟春,當然這是因為他和弟弟就這季節出生的不假,但誰不知道,春應該在夏下之前的。因為此,不知底細的人老以為他是弟弟,弟弟才是兄長。呵呵,也不打緊,他李大郎不是那等計較之人,弟弟也是因為文武兼備,才能做這兵家的家主不是。對,再去問問弟弟的意思,怎麼招待這兩個小祖宗才不得罪人。
西府正廳
待下人奉上清茶,李孟春揮手,無關人等都無聲退下,迅疾而又有序。但——那坐在下首穩如磐石的殷氏是怎麼回事,夫主們議事,她在不大好吧。李仲夏酸溜溜地想,如果是自家夫人,那可走得比誰都快,因為她最沒有計較成算,走遲了出乖露醜怎麼辦?
“咳咳……”清了清嗓子,李仲夏覺得丟臉也要說的:“阿弟啊,三皇子和蕭世子此刻可都在咱們府上了,誰不知道他們兩家有仇,咱們是不是不讓他們見面的好,外一打起來,咱們幫誰都不是啊。”
李孟春雖然是家主,然則那是暗處的,明處的李家族長還是兄長,他要操心貴客的接待是正常的。那邊殷氏不屑地撇撇嘴,依舊是誰都看不上的做派,當年若不是她這樣一徑清高自持,自己又怎會因覺無趣而去花樓喝酒,又怎會有後面那麼多事呢,唉,往事不堪回首!
“兄長莫急,他們都是不請自來的,我們盡心招待就成。”李孟春見兄長憂心,先忙了寬慰。
殷四娘一聲冷笑:“說了像沒說一樣,大哥問你怎麼辦呢?”
李孟春其實是有計較的,但被殷氏一激,就被拱起了點火氣,不由嗆聲道:“那你說怎麼辦?”
殷氏站起,對李仲夏盈盈一禮,道:“大兄莫急,且聽弟妹一言。”
李仲夏也怵殷氏,但他清楚,如果要找一個最熟識待客禮儀之人非殷氏莫屬。她們殷家家學淵源,老太爺更是天下仕林之首,且最崇禮儀。若弟妹肯指點一二,自然不會出什麼差錯,起碼不會被指責失禮。仲夏忙拱手,欣喜道:“若得弟妹賜教,定是萬無一失的。”
殷四娘並不討厭李家大郎,此人就是稍稍有點好色,但不妒不忌,是難得心寬體胖的老好人,她急忙恭敬回了李大老爺一禮,謙遜道:“不敢,兄長謬讚了,我是李家婦,為李家出謀劃策是應當的。”
她轉頭看到丈夫神情也轉鬆緩,作洗耳恭聽態,不覺一笑:“其實沒有什麼傷腦筋的,妾以為不但不該隔開他們,反而應該讓他們見面。”
頓了頓,她見丈夫和大伯子也沒有急着反對,反而仍舊一副受教的樣子,不知怎地,不禁莞爾,只繼續說:“蕭家和皇室有齟齬,天下共知,可他們並未撕破臉,那我們就裝作不知道。三皇子天潢貴胄,蕭世子人中龍鳳,都在我府上作客,自然是要放到一起好好招待啊。”
“那他們會不會打起來?”李仲夏最擔心這點。
“大兄多慮了,表面三皇子是君,蕭家為臣,我想蕭世子不會在此公開場合做什麼出格之舉。”殷四娘自信道:“至於三皇子,他是志在帝位的人,且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緝兇追寶,他也不至於如此拎不清,故意橫生枝節的。”
把弟媳婦的話仔細一咂摸:嗯,是這麼個理。旋即,他又皺眉道:“按例,親王巡幸,地方上下當盡皆參拜,可榮王是微服,那是不是說就可以免了大宴參拜。”
殷四娘搖搖頭:“大兄,這就是關鍵了。據我父講,三皇子喜奢靡、愛奉承,蘄州大宴以迎怕是有違聖意,但若一味精簡,只怕這三皇子咱是得罪了。”
李孟春這才恍然大悟:先前三皇子對我顯見比對大兄熱絡,後來又完全相反,原來是大兄的惶恐奉承取悅了他,而我一味疏直,反而叫他不快了。這,真是……
李孟春誠懇向妻子道謝:“夫人一席話真叫我茅塞頓開了,我久在軍中,對此道實在不善,若有不到之處,夫人請一定教我。”
瞋了夫君一眼,殷四娘道:“哪裏還要你再三再四地懇請,我與大嫂早就商議好了,今晚咱們全家出動,宴請榮王殿下和蕭世子。就是他們二人的飲食起居也都安排妥當了,榮王那裏一應精細名貴的器具,蕭家世子那裏是簡潔雅緻的陳設,您二位放心,且有我和大嫂安排這些。”
李仲夏訕訕而笑,他清楚自己家裏那位哪裏有這些見識,一切都是殷家四娘,弟弟的“賢”內助安排的。
大老爺暗搓搓地想,都說女人如花解語,這弟妹卻好比絕世名劍,鋒芒畢露,美則美矣,慧則慧矣,唉,難以消受,難以消受啊。
晚宴
東府五子、西府一子並兩位老爺、夫人,還有荊州大營蕭帥的世子大禮參拜了榮王殿下。姬氏皇族英眉雋秀,隆準筆挺,多出美男子,此刻姬無殤笑得春風得意,雋秀的眉尤其鮮活。他意外地示意海公公最先扶起殷夫人,口稱:“自家人,師姐忒多禮了。”
滿堂愕然!
殷四娘則默默湧起了心經,怪不得父親要早早退出朝堂,這姬家人都有病!
姬無殤心裏則想着臨行前父皇的囑託:“江南豪族世家近年來已多有不馴,你藉此行,可替為父多方考量他們,莫要怯怕,父皇派煌煌衛和海河保護於你,你盡可立大功,結人脈,將來……,你懂的,嗯?!”
想畢,他慢慢踱至蕭長空身前,故作不知地詢問:“這位是?”卻並不叫起,眼神睥睨。
“臣平南侯、江南五道督軍、荊州刺史、天下兵馬大元帥南帥蕭天佑世子——蕭長空,參見榮王殿下”蕭長空忙膝行上前,再次參拜,執禮之恭,無可挑剔。
李孟春暗暗贊了一聲好氣度!本來蕭長空是有爵位的,且跪在李家眾子之前,榮王當先恕他平身才對。然而榮王卻故意忽視於他,先叫了李家眾子起身,明顯的輕慢打臉!蕭家這位世子了不得,受辱下不焦不嗔,還能面上無波,再次大禮參拜,這種胸襟氣度,此子將來不可限量啊。
榮王依舊不叫起,面上卻格外熱絡道:“哦?原來是駙馬都尉蕭將軍的愛子啊。”
榮王挑釁地笑望蕭長空,這就是父皇口中“尤其不馴”的蕭家人?他家再如何不馴還不是弄死了原配娶了青城公主,做了皇家的女婿,青城公主是死了,可提起來噁心一下他們還是很不錯的。
改為親近的假笑,榮王親扶蕭長空:“哎呀,原來是青城姑母的孩子啊,一家人,一家人,那什麼,在民間,咱們可是表兄弟啊,哈哈哈。”
眾人全體腹誹:這位殿下可真喜歡攀親戚啊。
蕭長空的拳頭在廣袖下握了握,面上卻絲毫不顯,他恭敬答道:“可不是呢,不想殿下如此平易近人,如此臣僭越叫聲榮王表弟,今日可要不醉不歸啊。”
對付不要臉的人,要比他更不要臉才是上策。
後來,榮王殿下全程冷臉。蕭長空則言笑晏晏,與在坐每位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