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攻與守
被稱為王子殿下的花子摩有些好笑。
他的人生太跌宕了，若是心臟不好的人，大約無法承受他這樣的身份轉變。
原本他以為他是個有着一半夏人血統的西戎貴族之後，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大酋長的兒子莫名其妙地一個個死了，之後，來了個全身裹着黑袍的人，對大酋長一嘀咕，他就成了大酋長的私生子。
這次攻越，歐冶利為主帥，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軍官，可是，包括歐冶利在內，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他的地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他再也不是那個遭人白眼的混血貴族了，而是大酋長唯一的兒子，是西戎的王子殿下。
命運這東西真是太好笑了！
聽說王子命子時攻城，歐冶利黑着臉趕來勸阻，但他沒忘了禮數，雙腿併攏，將手按住左胸，將腰彎得很低，足顯他的敬意。
“王子殿下，我們遠路而來，人困馬乏，子時攻城，是不是……不太妥當？”
踏雲打着響鼻，原地踢騰，好似對歐冶利違逆王子殿下不滿。
花子摩卻笑着解釋，態度比歐冶利還謙恭。
“大元帥，密報說，他們此時人心動蕩、糧草不足，正是攻城的好時機呢！”
“可是……”歐冶利想辯解一下，最終還是閉口了，今時不同往日，他又何必去得罪西戎未來的繼承人呢！
滿意於歐冶利的臣服，花子摩端坐馬上，又遙望向西隆的城樓。
“您還記得出發前，大酋長的話嗎？”
花子摩的聲音不大，但歐冶利聽到了，他如何能不記得大酋長的誓師詞呢？！
南邊，有大越，那裏有無盡的財富，絕色的美人，肥沃的土地，豐富的礦藏，溫暖的氣候……總之，比我們現在的地方強一百倍！我們不能只滿足於每年去打打秋風而已，我們要將這塊地方搶過來，讓他成為我們子孫後代安養的地方！
想到這兒，歐冶利的心也熱了。十幾年前，他們攻入過大越一次，不過碰上了徐定坤，最終被他帶人趕了出來。饒是如此，這次入侵，他們還是從大越獲得了無數的財富，這使得他們的生活有了質的飛躍。所謂食髓知味，佔領大越，做這塊土地的主人成了每個西戎人的夢想。
罷了，王子想子時攻城，就子時攻城吧，好在他們也是有備而來的。
“大元帥，記得用上我們的絕密武器哦，夜色深濃，正是他們派上用場的時候！”
城樓上的西隆守軍，看到下面的敵人，高度警覺，時刻提防着對方發起攻勢，奈何他們一直沒什麼動靜。就這樣綳了大半夜，很多戰士都疲累起來，兩個眼皮像是有吸力一樣，一直想往一起碰。最近軍中，各種事情不斷，戰士們情緒動蕩，加上飯都吃不飽，這種情況下，他們更是覺得難以支撐，俱都暗想，也許西戎人夜裏不會發動攻擊吧！
然而，總是事與願違的，將介子時，西隆哨兵們已經有人慢慢靠牆打盹的時候，嘹亮的號角聲響起！
哨兵們尚自懵懂的時候，西戎人已經抬着雲梯，手腳麻利地往城牆上靠了。
敵軍攻城！敵軍攻城！
角樓上的士兵已經開始鳴金示警，所有人才悚然驚醒，他姥姥的，西戎人真的半夜攻城！
心緒不寧的瑰月早在對方號角響起的時候就驚醒了，她歪在主樓前的一把交背椅上睡著了，蕊兒同韓軒一左一右守護着她。
下面西戎兵攻城的吆喝聲很大，瑰月想走過去看，卻被韓軒一把拉住。
“您是主帥，不可隨意靠近垛口，若是被流矢擊中，那就出大事了！”
瑰月慚愧一笑，道：“我就是想看看敵人攻城的情況！”
韓軒抿唇，道：“元帥若是想看敵人情況，請移步角樓，角樓里安全些，能免您被流矢所傷！”
看出瑰月的窘迫，蕊兒責怪韓軒：“姑娘也是初次經歷此事，你好好告訴她不就是了！”
韓軒默了一晌，才溫聲道：“是我性急了！元帥，這高台四角為角樓，也可叫戍樓，專為將士放哨和觀測敵情而設。南北兩樓為庫樓，放的是各種武器。”
“哦哦哦，這些我也略知一二，就是方才一時情急忘了，抱歉，是我莽撞了。”
這真是頂頂謙遜、沒架子的一位主帥了，韓軒如是想，於是神色又溫和了幾分。
“韓參將，一般攻城，弓箭掩護，雲梯攀附……”
仿似是印證瑰月的話般，如雨點般的箭矢幕天而來，帶着呼嘯的風聲，帶着凜冽的殺意。
只是西隆軍應變也不差，幾十名士兵為一組，手持盾牌拼接在一起，組成一個巨大的弧形盾牌，漫天箭雨呼嘯而來也只能徒嘆奈何，傷不了躲在盾牌下的戰士。
“其實弓箭陣的攻擊也不是為了真的能傷到城樓上的士兵，只是趁城樓上的士兵組陣自保的時候，他們的先鋒好馱着雲梯靠近城牆……”
“啊……”
瑰月聲音剛落下，就有攀爬城牆的西戎兵高處墮下的慘呼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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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瑰月一眼，韓軒還是好心解釋了一下。
“明面上的守兵自然能被箭陣牽制一部分，但我們在角樓上安置的兵士也不少，豈容他們這樣簡單就攻上來？！”
“是是是！”瑰月訕笑，繼續說：“不過，我還聽說有投石機這個東西，能一舉將巨大石塊投上城樓，殺傷力相當的大……”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砰砰砰”一片響聲，沉悶又震撼，這回，換成是城樓上的大越兵士開始慘呼了。
瑰月尚自迷糊，韓軒肩膀一放，嘆息一聲。
“如你所知，他們上了投石機！請元帥速進室內暫避！末將請求離去，指揮人端掉他們的投石機！”
“嗯嗯嗯，你快去！”瑰月急忙揮手放韓軒離去，同時聽話地跟着蕊兒往室內躲去。
“蕊兒，韓參將說的端掉敵人的投石機，具體是怎麼做到的呢？”瑰月又好奇地問蕊兒。
蕊兒一笑，道：“這個，我倒是知道。每個熟知守城的將領都知道弓箭手的作用巨大，所以總會大力培養，尤其是那些百步穿楊的神箭手，在守城的時候都是被爭搶的寶貝。”
瑰月歪頭，若有所思，然後她興奮擊掌，道：“難道是用弓箭手射殺他們的投手？”
想了想，她興趣昂揚地說道：“還可以用火箭，燒了他們的投石機，對不對？”
蕊兒點頭，由衷贊道：“姑娘聰慧！”
對於蕊兒的稱讚，瑰月並不放在心上，反而沉吟起來：“雲梯攀爬，投石攻擊，都是為了取得高處的控制權，我們居高臨下，本來佔盡優勢。但是，他們人多糧足，若是來個持久戰，我們的情況就堪憂了！”
姑娘說的什麼，蕊兒並未聽個分明，她側耳凝神，關注的是外面的情形，只一會兒，蕊兒臉色轉霽。
“姑娘，他們的投石機已經停止使用了！”
此刻，外面的動靜忽然就小了起來，就是瑰月也知道對方停止使用投石機了，可是，這種安靜，卻有些不尋常。西戎人遠道而來，半夜攻城，幾番交鋒下沒討着好，他們就打算偃旗息鼓了？！瑰月怎麼也不敢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
果然，不久后，外面又起了騷動，這種騷動很不尋常，城樓上將士的呼號聲中，竟帶着驚異和恐懼。
這是怎麼了？！
不顧蕊兒的阻攔，瑰月衝出主樓，眼前一幕，令她驚呆了。
這一幕何其熟悉，竟讓她生出時光倒流的疑惑。
天空中，懸浮着一個個呼扇着翅膀的“大鳥”。不，那不是鳥，那是披着仿造鳥類翅膀的人！這些人手拿着奇怪的短筒狀事物，只隨手一劃拉，磚石建造的城樓上就忽起一團巨大的火球，倘若有將士倒霉被火球罩住，立時就會被點燃，成為火球的一部分。
這這這，神火飛鴉營？！這不是蕭家的秘密部隊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傳我命令，立刻集結所有的高手到這裏，帶足弓矢，今日要有一場惡戰了！”
瑰月急促而無比認真地命令蕊兒。
蕊兒看姑娘神色，又看在空中那些詭異漂浮的飛人，也是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她拎起胸前一個琥珀色的哨形吊墜，鼓着腮幫子，就吹了起來。
儘管瑰月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她相信蕊兒是靠譜的，也就丟開這一節，轉而對守在一邊的地丑高聲吩咐。
“速速通知韓參將，命令弓箭手，全力射殺那些‘鳥人’，死守城樓，直到我們的人來支援！”
她相信，韓參將知道“我們的人”是指的誰，而今城樓上的形勢，已經不是普通士兵能控制得了的，唯有求助墨玄身邊的高手來助陣了，只希望兵士們能撐到高手趕來的時候。
“啊！痛啊，痛死我了。”
不遠處，耀眼的火團消失后，還有個黑漆漆的人形東西在蠕動着、呻吟着。
這樣的燒傷程度，已經是神仙難救了！瑰月淚目，扭過頭去不忍看下去。
蕊兒走過去，拔出短匕首，果斷刺入那人的心臟部位。
“對不住了，兄弟，我想這樣，你也少受點兒罪！”
地字十女全部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你們去幫忙吧，不用管我。”瑰月顫聲吩咐，地字十女的實力，她是知道的，有她們幫忙，應該能多爭取到一點兒時間。
眾女猶豫，全部看向蕊兒，蕊兒默默點頭，她們就呼啦一下四散，全去幫助守關去了。
一團團的火球，此起彼伏，在城樓上綻開，瑰月退回室內，站在窗邊，她不能成為大家的負累，該躲的時候就要躲！
然而，就是這樣的時候，她的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蕭昊明，是你嗎？是你將神火飛鴉營借給西戎人的嗎？你如今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了嗎？已經徹底沒有底線了嗎？
遙想去年，神火飛鴉營這個殺器還在做着正義之事，相助李家剿滅洞庭湖水匪。可是，如今呢，他們在做什麼，他們在相助西戎人打自己的同胞！
“蕭昊明，今次之後，我對你徹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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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外面的慘狀，瑰月喃喃低語。
突然，眼前強光盛放，她的眼睛也在那刻被灼得什麼也看不見了。
“休要放肆！”
一聲熟悉的斷喝，讓瑰月回神，是海公公來了！
待眼睛稍微能視物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半天了，瑰月急忙探身往窗外看去。
哈哈，天空之上，海公公肥壯的身體像個陀螺般旋轉着，他這一轉，就把身旁靠近他的“鳥人”捲入他製造的漩渦當中，那些火器完全使不出來不說，那些人造的羽翼也很快支離破碎，一個個“鳥人”報廢，從高空墮落！
海公公在空中縱橫來去，恣意瀟洒，口中還不時發出暢意的清嘯。
“噗嗤！”
瑰月笑場了，心想，海公公還真是神人也，根本沒把這些“鳥人”當回事！
另外的高手對付神火飛鴉營，自然沒有海公公利索，但他們幾個人一組，通力合作，也能將名下的任務——“鳥人”打下高空。
城樓下面，花子摩望着最後隕落的“鳥人”，撇撇嘴。
“他不是吹得很厲害嗎？這就被幹掉了？”
歐冶利癟癟嘴，也感遺憾。
“是啊，吹得天花亂墜，到了高手面前，還是不堪一擊！”
看了眼幸災樂禍的王子，歐冶利還是中肯地說了句：“不過，能造出人造羽翼的人，真乃神人也，今日若不是西隆城內有極多的高手助陣，說不定，我們還真能首戰告捷呢！”
花子摩皺眉，不屑道：“他這樣的反覆小人，有什麼值得信賴的，就是大酋長信他而已。”
說實話，歐冶利也不喜歡蕭天佑。當年，他就吃過“帝國三傑”的苦，差點兒將性命交代在兗州。如今，這人卻成了他們的盟友，不但主動奉上神火飛鴉營，還願意進入西隆城，為他們分化敵人內部。唉，真的是此一時彼一時，世道多變啊！
“罷了，這只是個開胃小菜，既然神火飛鴉營不中用了，那今夜就到此為止吧。相信有蕭天佑作為我們的內應，拿下西隆，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