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號角起
這種時候，就是再憤怒，也要先忍着！
“怎麼回事？”瑰月寒聲問。
“剩下的軍糧，能吃的都被摻了瀉藥！”地醜言簡意賅地回答。
“呵呵呵！真好啊！”瑰月冷笑：“這一招，真是高啊，我們的敵人太厲害了！沒了糧食，我們不是自己人打起來，就是要被別人打了！實在是太高明了啊！”
蕊兒、地丑對視，不敢做聲。姑娘一個女嬌娘，獨立支撐西隆的局面，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可是禍事還是一樁樁接踵而來，叫人應接不暇、手忙腳亂。
“緊急情況，緊急情況！”
傳訊兵驚慌的聲音令三女俱都眉心驚跳，這又是出了什麼大事？！
“報大元帥，北門外有敵情，有敵情！”
“你且仔細說說，到底什麼情況？”按住心慌，瑰月強自鎮定地問。
傳訊兵微抬頭，飛快瞄了眼大元帥后，馬上低頭恭聲回答問題。
“天擦黑的時候，就有一隊西戎軍在關外游弋，這種情況去年的時候經常發生，都是些小打小鬧，韓參將命嚴密監視，若是他們膽敢過來挑釁，就好好教訓他們。結果，他們只是安靜待着，什麼也沒幹。目前，對方尚在集結中！”
還有什麼好說的，好一盤大棋啊，瑰月想，先在西隆內部製造各種內亂，消耗西隆軍的戰力。在西隆軍戰力最低、軍心最不穩的時候，強敵來了！
“走，去看看！”
一馬當先，瑰月往北門關口走去，蕊兒及地字十女緊隨其後。
這其實是瑰月第一次登上西隆關的城樓，但她來不及被城樓的高大雄渾所震懾，倒是先被城門外密密麻麻的火把所震驚。
“稟元帥，他們從黃昏后就開始集結，直到此時還有源源不斷的軍隊往這邊趕來……目前保守估計，人數已經超過我們的軍士人數了！”
不用韓參將說，瑰月也看見了。遙遠的天際，有火把長龍不停往他們腳下的隊伍靠近，如同溪流匯入大海一般。只不過這海，是他們多年的敵人——西戎人。
“他們這是準備大舉攻城？這樣大的軍事行動，我們怎麼早沒有得到信息？徐將軍那裏也一直沒信嗎？”瑰月皺眉問。
韓參將亦皺眉，回答道：“原來，按慣例，我們每日會放出斥候出關探查，但近日……連番出事，就沒有派出斥候探事，哪裏想到，這些人就趁火打劫來了！”
這正是對手的目的啊，讓你內部使勁兒亂，無暇他顧的時候，他們給你來個突然襲擊，好讓你措手不及，方寸大亂。瑰月也是明白這點的，這也不能怪下面的將領不用心辦事，這幾日，就是最高將領都幾度沉浮，就更遑論下面將士們的惶惑和混亂了。
“徐將軍那裏，已經好久沒有跟我們互通信息了，末將猜測，他們那裏恐怕也是遇到了麻煩！”
瑰月揮手，地字十女四散，在元帥周圍警戒着，不讓任何閑雜人等靠近。
“韓參將，你在軍中多年，我也只有請教於你了，你看，現在是個什麼形勢，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她這是真心向韓參將請教，她不覺得丟人，只要能守好這座雄關，不讓百姓再被外族蹂躪，她什麼都願意做的。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當年西戎侵略中原的慘事，但聽也聽得不少了，一旦異族的鐵蹄再度踏破山河，有多少的家庭將要破碎，有多少的百姓將被殺戮，有多少的財富將被劫掠……不，她李瑰月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對於大元帥的問題，韓軒沉默了很久，因為局勢實在是對他們不利的。
良久后，韓軒謹慎開口。
“這要看您是用什麼身份問我的？是李姑娘還是西隆軍元帥？”
“呵呵！”瑰月挑眉，有些好笑，又有些心急，問：“這有什麼區別呢？”
深深看了瑰月一眼，韓軒又將目光投到城下那火把匯成的“大海”上。
“若您是以李姑娘的身份問我，我勸您趕快離開西隆關，如果我猜得不錯，今晚後半夜或是明日，他們就會大舉攻城，這裏已經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
也將目光望向下面，瑰月嘆氣。
“我作為一個女兒家，是想馬上帶着我的家人離開這裏！但是，此刻城中蛇鼠潛行，城外又有魑魅虎視眈眈，我離開的腳就邁不動……韓將軍若是不棄，還請教我退敵安民之法，我——一定要撐到秦王回來的時候！”
聽到這番話，韓軒猛地轉頭，再次看了瑰月一眼。這一眼裏，藏着很多東西，只是夜色晦暗，瑰月終究是沒有看清楚。
“姑娘勇氣，遠勝許多閨閣，秦王愛慕的姑娘，畢竟不凡！”
這話，瑰月就不好接了，她訕笑着摸了摸鼻子。
“姑娘，形勢非常不好，您要有思想準備。”韓軒正色道。
瑰月點頭又搖頭，最後自嘲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如今，單憑勇氣是沒有用的，軍中各人如何品性，我不熟悉，就是行軍打仗，我也是門外之人。我能做的，只是儘力不讓西隆的軍權落入心懷叵測的人手裏。另外，我想做的，就是盡量調動你們這些將才和我一起守護西隆關，守護百姓！”
“嗯！”韓軒重重點頭應道：“其實，還真的需要一個姑娘這樣的人來穩定軍心和居中調度，其他人資歷不夠，誰上位，都得不到所有人的認同！”
他這樣一說，瑰月暗窘，恐怕她上位，誰都不服吧，若不是她有海公公撐腰，且拿出了西路軍兵符，憑她區區一個女子，哪裏能令這些鐵血將士敬服？！
“好了，姑娘的優勢說完了，現在要說的就是劣勢了！”
瑰月嘴角抽搐，感情她的優勢就是沒有優勢？！
韓軒可不管她的尷尬，直接說了起來。
“一，軍心渙散。這是最大的問題。前蕭帥未死的消息，李少夫人實際是蕭氏碧玉的事實。都令將士無所適從。想必您很清楚，一個人，若是對自己的定位還不清楚的，能指望他做好什麼事呢？!”
“二，戰力不足。近期，我軍一再遭人下毒，軍中將士受挫者不在少數，這些人近期的戰力大打折扣，嚴格點說，整個西隆軍的戰力也大幅下降。而且，就算我們的人沒有中毒，其實在人數上我們已經不及敵人了！西隆軍倖存五萬人，之前，殿下從東西南北各軍抽調一部分士兵支援溫泉谷的徐將軍，如今，那近萬人就駐紮在那裏，受徐將軍調遣。所以，此刻，我們手裏只有三萬多人而已。”
“三，糧草補給不足。這一點最為嚴峻。不但軍中缺糧，民間也缺糧。沒有充足的食物及時補充體力，我們哪裏還有一戰之力？”
見他分析得這樣悲觀，瑰月趕緊提醒：“我已經讓海公公派人去關中籌糧了！”
韓軒苦笑，道：“海公公一直近身伺候殿下，有些事情他並不清楚，幾萬大軍的軍糧，哪裏是說籌集就能籌集到的？尤其最近厲總兵也不在兗州，更沒有人能一兩天內將這事兒做好了。而我們的糧食殆盡，恐怕也只能撐這一兩天了！”
他這意思，豈不是死定了？
瑰月瞪圓了眼睛，倒是被韓軒激起了一股不服氣來。
“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辦。在精神上，我們要做好跟他們死耗的決心。在行動上，我們還是要積極地自救，幾萬大軍的糧不好籌集，總也要去試試，能籌多少是多少。至於其他幾點劣勢，我們想辦法一一去化解吧。但是，你得先告訴我，哪些人可用、可信，那些人不能用。”
韓軒的眉蹙了又散，散了又蹙，最後還是微笑着舒展開來。是啊，沒去做，怎能知道不行呢？！一個女嬌娘都這樣堅定地扞衛國土、保護百姓，他堂堂男兒，又哪裏那麼多的顧慮呢？大不了，拼了這條命不要了，也是得其所哉！
“四路軍長，都是可用之人。尤其是北路的苗軍長，乃貧寒出身，靠自己努力一步步爬上來的。他有勇有謀，被將士愛戴。另三位軍長雖不及他出彩，但都是赤誠勇武之人。您只要用好這四個人，下面的將士，自有他們驅策。只南軍副將王東君，心比天高卻剛愎自用，此人……慎用！”
頓了頓，韓軒就仔仔細細地跟瑰月說了西隆軍的建制。
西隆軍設正副元帥各一名，坐鎮中軍大帳，主理全軍軍務。
元帥之下，設東西南北四路軍長。原本，各路軍長麾下統領兩萬五千人，由軍長自行劃分為前、中、后三軍。德康之殤后，西隆各路軍人數只剩下原來的一半，與徐安西合作后，抽調一萬人支援徐家軍，如此一來，各軍長統轄將士一萬餘人。各軍軍長配副將一名，參將兩名。
一口氣說了很多，韓軒回頭，看姑娘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心道難為她一個女兒家能對這些東西上心了，殿下的愛人能有這樣的胸襟，也算是殿下之福了。
“那，你對穩定軍心有什麼好法子沒有？”瑰月又問。
思忖了片刻，韓軒道：“其實這也不難，敵人一旦攻城，哪裏還有功夫去想其他的，不說保家衛國，就是為了活命，大家也會努力的。蕭天佑沒死之說，只是傳言，沒有人看見，難就難在李少夫人的身份，有王東君信誓旦旦的作證，這事兒難以辯駁。我的意思是，請少夫人同小公子立刻離開，去往兗州，兗州在後方，他們母子去那裏，也就沒那麼敏感了，將士們自然安心許多，也不至於對婦孺窮追猛打了。”
托着下巴思忖片刻，瑰月也認同韓軒講得有理。她回頭對着蕊兒耳語幾句，蕊兒點頭而去。
瑰月又探頭去看下面的敵軍陣營。
“你為何肯定他們今夜就會攻城？”
“這簡單，方才您也說了，西隆關如今是內憂外患，這樣的局勢，自然是城裏頭有內奸使力促成的，此刻正是人心惶惶之時，他們自然要一鼓作氣地攻城，好在氣勢上壓倒我們！”
“那好，韓將軍，今夜，本帥就同你一起守着這西隆關！”瑰月豪氣萬千地說。
“不行！姑娘，守城自有將士們，您是一軍之帥，哪裏需要親自在此督戰！”
地丑馬上反對，她可沒有忘了殿下的吩咐，一切以姑娘的平安為主！城樓之上，刀來、箭往，若是傷了姑娘，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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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丑，我知道你們是關心我，但從此時起，請你們記住，我還是西隆軍主帥！今夜，這裏也許有場惡戰，我怎能在帳中安坐，等着消息呢？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嗎？”
“我……”地丑說不出話來，但她的內心卻對姑娘升起一股敬仰之情，誰說女子不如男，面對家國大事，女兒也可衝鋒在前！
“傳令各軍，檢查武器，檢索箭矢，備好滾油、石塊。今夜，我們要——挫敵鋒芒，讓他們知道，我夏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她說這些話，用了很高的聲音說的，周邊不少將士都聽到了。於是，所有人都熱血沸騰起來。
“挫敵鋒芒，揚我國威！”
“挫敵鋒芒，揚我國威！”
“挫敵鋒芒，揚我國威！”
城樓下面，西隆關外，一馬平川的草地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西戎兵。此刻，聽到城樓上西隆軍雄赳赳氣昂昂的宣誓，遠徙而來的西戎軍陣營，也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匹渾身漆黑、四蹄踏雪的神駒托着一個西戎軍官越眾而出。
馬上，花子摩痴迷地看向西隆關城頭之上。
奈何，距離太遠，只看到模糊的人影，並看不到人的面容。
是你在上面嗎，在半生堂上高歌的姑娘？
馬兒馱着花子摩，原地踢踏着蹄子，三軍陣前，也氣定神閑的樣子。
一名兵士極其恭敬地靠近花子摩。
“王子殿下，靜聽您的吩咐！”
普通軍官打扮的花子摩咧咧嘴，笑得肆意。
“傳令三軍，今夜子時，全力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