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補救
整個西隆城其實像一個小型的盆地。
之所以說像，是因為這裏本來都是丘陵山脈，當時的當政者認為在此建造一座關隘，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妙用。於是，當時的君主就徵調了數十萬的民夫，耗費多年，硬生生在此開山裂石，挖出了一座城池。
西隆關就是這座城池的北門，再往北就是廣袤無垠的藏地。
東西兩門不過是便於百姓往城外山裡打獵、採藥，或是開闢城郊的荒地，並無大用。
只有南門是通往其他城池的關口。
李瑰月在心裏默想着西隆地形的時候，陸陸續續的，小院子裏就站滿了人。
墨玄手下，來得這樣快，來了之後還這樣沉默而穩重，瑰月心裏一松，或許，有這些人在，情況還不至於太糟糕吧！
李綽是最後回來的，他身後默默地跟着一位白胖和藹的老人。
“姑姑，出什麼事了？”
見院子靜默着站了許多人，李綽錯愕之餘，幾步搶到瑰月身邊詢問情況。
揉揉眉心，瑰月拍了拍李綽的肩膀，先安撫一下這毛躁的大男孩。
李綽欲言又止，見所有人都一臉沉重，他疑惑地回頭去看陪着他回來的老人，老人只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
“姑娘，我們在西隆城中的人，不少人跟着少爺去了北涼關，剩下的不多，都在這裏了！”
這不少了，瑰月暗想，她再次巡視了一圈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高矮胖瘦俱全：農人打扮的，粗衣糙衫，老實巴交的樣子，看起來就很好欺負；商人打扮的尖嘴猴腮，一臉精明；腰插長弓的，一看就是獵人，腿粗胳膊粗，孔武有力的樣子；也有背負雙手，神情倨傲的讀書人；甚至還有兩個披紅掛綠，老遠就能聞到身上一陣嗆人香氣的女子，像是暗娼粉頭；最叫人意外的是，還來了幾個西隆軍中的軍士，看其服色各異，想來各個官階的軍人都有……
不管這些人來之前在人群中扮演的是個什麼身份，到了這個院子后，他們都變得肅穆莊重，看瑰月的眼神帶着三分好奇七分敬重。
這一點，還是很讓瑰月感動的。墨玄他必然是打過招呼，她才能深夜招來這些人，甚至得到這些人的尊重。墨玄待她，果然用心！
“姑娘，您儘管吩咐吧，需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必然聽從！”
蕊兒稍稍提高了點兒聲音，代眾人表態。
李瑰月沉重地點頭。
“各位，事情可能已經很糟糕了！現在，我需要你們的配合，看能不能救下這一城百姓，救下我們自己的性命吧！”
居然有這麼嚴重？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一變，但沒有人喧嘩，更沒人提出質疑。
“今日，就是剛剛，有個婦人突然闖進我的院子襲擊了我們。她是街角一名尋常的婦人，往日我們還多有往來。可今晚，她像失去理智一樣攻擊我們，最可怕的是——她戰鬥力驚人，就是我身邊的高手，將她擊敗，也頗費周折！”
蕊兒越眾而出，沖眾人點頭，向眾人表示李姑娘所言非虛。
眾人再次齊齊變色，他們中有人是認識喬老大的，她是秦王殿下身邊的“逍遙四傑”之首。據說喬老大武功高強、身手不凡，若是連她都覺得收拾這個婦人費勁，事情就不簡單了！
“各位——”瑰月繼續說：“所以，我請喬姑娘迅速將各位召集到此處，我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但願是我想多了，否則，西隆城危險了！”
落在人後的白胖老人這時候越眾而出，首先，他很有禮貌地朝瑰月拱手行禮，才開始說話。
“李姑娘，不知這個婦人除了神志不清外，還有什麼異常嗎？”
這位老人的存在，瑰月早就聽李綽提過，但今日是第一次見面。顯然，墨玄對此人極是信任，待他也比其他人優厚……
瑰月下意識地對老人回了一禮，她不知道的是，她回這一禮后，眾人看她的眼神更溫和了幾分。
“老人家，這麼晚，打擾您休息了。只是事態緊急……”
老人和藹地連連擺手。
“姑娘，既然事態緊急，咱們就不搞這套俗禮如何？”
瑰月笑笑，馬上轉入正題。
“這個婦人眸色赤紅，四肢僵硬，但攻擊性同戰鬥力漲了不下百倍！”
“噢——”
老人擰着眉，臉色無比嚴峻。
“可還有其他情況？”
“有的，她似乎比較傾向於攻擊未婚的姑娘和襁褓中的幼兒。”牛媽媽搶着補充了一句。當時，她就發現了這個異常。劉嬸進院子后，本來離她最近的，首先攻擊的卻是蕊兒。待風兒被他娘抱出來后，劉嬸兒就開始攻擊風兒母子，雖然她神志不清，但她目的性卻很明了。
“啊，那……就錯不了了！”老人沉重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老人定性的言語一出，好幾個人都臉色難看起來，就是瑰月早有了心理準備，聽了老人的話，最後一絲僥倖被擊破，她也身形晃了一晃。
白胖老人回頭，衝著瑰月，還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老實說，這個笑容，安定了不少人的心。
“姑娘，你把大家找來，不知打算怎麼應對，我們全都聽你的！”
事已至此，只有儘力補救了，看還能不能爭取到生機吧。瑰月也不推諉，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眾人。
“既然已經出現了‘地獄黑蓮’的中毒者，那范家的人還能遠了嗎？如今，我們能做的，我想無非是這幾點……”
幾十雙眼睛，灼灼地盯着瑰月。此刻，這個姑娘是這樣從容鎮定，面對死亡的威脅，沒有一絲的怯懦。她真的是堪配與秦王並肩的人！
“第一，我們要儘快弄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中毒了，且這些人分佈在哪裏；地獄黑蓮，是一種靠花粉傳播的毒，所以，它不可能在一時間大面積傳播。但它最可怕的地方是這種毒能傳染，若是被中毒者咬傷，這人也會中毒。而中毒者的特性就是極具攻擊性。”
“第二，徹查這種毒的來源。之前，其實城中已經清理過一次范家間諜。他們是如何在被清理之後，馬上做下這件大事的？我們要儘快找出排查的漏洞。”
“第三，最重要，要辛苦幾位軍中的弟兄了。我們務必要保證與外界的聯繫，尤其是通往兗州方向的。”
幾位軍士面面相覷，最後，軍階最高的男子站了出來。
“末將韓軒，在軍中任校尉之職。三天前，大元帥命封閉東西城門，且南門的守衛換成了王參將。不知道這裏……”
三天前？正是墨玄走的第二天。瑰月一時沉吟起來。
“東西兩門關閉，倒是無甚要緊，最多就是影響一下農民或是獵戶的收成。倒是南門，從前都是各營換防的。這次，大元帥直接換上了他的親信……守城門是個辛苦的差事，若是以王參將從前的脾性，定然要罵罵咧咧的，可這次，他不聲不響地就上差了，而且盤查出城者的時候，極是認真負責。”
“那北門呢？”瑰月趕緊問了一句。
“北門么……”韓軒遲疑了一下，才說：“北門向來是嚴進寬出的，若遇到戰時，就完全關閉。北門最近，無異常。對了，北門今日也換防了，是由我率軍守的……”
瑰月眉心一跳。
“既然是你駐守北門，你又如何能脫身來到這裏的？”
聽出李姑娘話語中的不贊同，韓軒面紅耳赤，他囁嚅着解釋起來。
“末將……想着，深夜召集，必有大事，就託付我的負手守門，我就……來……”
頎長、英武的韓軒以為自己犯了大錯，忐忑不安地看着李姑娘。
“不不不，你不要誤會，我擔心特殊時刻，若是有人趁此滋事，而你又不在，恐怕你在責難逃。你這樣，速速返回城門上，我若是有事，會命人去尋你！”
韓軒如釋重負，抱拳鄭重對瑰月行禮。
“姑娘，我這就回去，餘下的幾個兄弟最近倒是不當值，姑娘可隨意差遣。”
目送韓軒離去，瑰月對蕊兒吩咐起來。
“我對大家還不熟悉，你將人分一分，一部分人去了解現在的情勢，一部分人去查找毒源。對那個王參將，要細細調查其為人。對了，在南門處，需要安排人手盯梢，看有無可疑人進出。目前，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些了。明日午時……蕊兒，你們在此，可還有別的據點，明日白晝我們要見面的話，恐被有心人窺視。”
蕊兒還來不及說話，白胖老人搶先開口了。
“正要跟姑娘商量呢，這裏怕是不安全了，殿下吩咐過，若是遇上不測，當請姑娘移居柳絲橋的別院！”
“對對對！這裏確實不能住了。”蕊兒不迭點頭。
是啊，若是再中毒的人進來，蕊兒、牛媽媽又沒有三頭六臂，若是一時不查，傷了風兒母子可怎麼好，尤其風兒還對中毒者有很大的吸引力。
沉吟一番，瑰月點頭應允移居柳絲橋，蕊兒同老人齊齊鬆了口氣。
接着，蕊兒雷厲風行地一番吩咐后，就揮手讓眾人離開各自去辦事。
大家都走了，白胖老人還是杵在原地，瑰月知道，他必然還有話要講。
“您——是海大監吧？”瑰月試探着問。
果然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啊，難怪少爺會念念不忘！
海全笑眯眯點着頭，又要行禮，被瑰月一把托住。
“您是先帝老人，可不要折煞小女了！”
先帝身邊的海公公，據說跟先帝是打小的情誼，就是先帝也不把他當奴才看待，她自然受不得他一再行禮。
“呵呵，李姑娘。其實，我們不是第一次見了！”海全笑得滿臉褶子。
“啊？我與公公從前見過？我怎麼不記得？”瑰月很疑惑。
“您不記得，也很正常。當時，您暈過去了！”
看到李姑娘仍舊一臉迷惑，海公公朝屋裏指了指。
“姑娘，我們去屋裏說吧！”
到此時，瑰月才發現，拉着一位老人家在外面站了許久，真是太不應該，汗顏間，她連連請海公公入內敘話。
“去年，殷老大人七十大壽，彼時，奴才正侍奉先帝在惜河上……呵呵，賞景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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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李瑰月立刻醒悟，並不要海公公多說，就明白裏頭的原委：先帝忌憚外祖父在九家的地位，竟親至江南！結果，他發現，殷家就是單純地舉辦了一場壽宴，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干，先帝大約就念着當年的師生之情，也沒有再為難殷家的意思。
“哪裏想到，您跟秦王殿下，雙雙掉下思飛台……先帝就命老奴前去搭救你們。我到的時候，剛好鬼姬將殿下打下懸崖，真是好玄……萬幸，老奴接住了殿下。看到殿下受了重傷，老奴一時生氣，就想上去教訓教訓傷殿下的人，恰好看到，她想對您下手。我心急之下，下手重了點兒，那個鬼里鬼氣的女子就一命嗚呼了！”
原來，這位老人家還是位絕世高手，不過揮手間，就打死了瓊樓“鬼”字輩的高手！
“後來聽說，因為老奴打死了這女子，為姑娘惹了不少麻煩，瓊樓的人一直找您報復來着，當真是我對不住姑娘了！”
說著，海公公又要行禮，瑰月一把扶住他。
“公公，當是我感謝您的救命之恩才是。再說了，瓊樓找我麻煩，也不全是為了鬼姬的死，老人家可不要往身上攬無謂的罪責了！快快請坐。”
深深看了瑰月一眼，海公公再不謙讓，真就坐了下來。
“我留下，就是要給姑娘透個底，那婦人中的，恐怕不單單是‘地獄黑蓮’之毒！”海公公的面容，改為憂心忡忡。
“我也覺得跟我在揚州所見中毒之人，略有不同。公公可知，到底這毒有何變化嗎？”
“此事說起來，姑娘也該知道一些的。沈令儀每月要食小兒心肝和飲下處子心血。我們在月宮策反了一個范家的姦細，據他交代，范家有兩種劇毒，‘談笑人生’和‘地獄黑蓮’，他們在嘗試，將兩種毒混為一種奇毒，其癥狀就是令人癲狂暴躁，極具攻擊性。再有就是極度渴望吃小兒心肝和飲處子心血。”海公公望着忽閃的燈火，眼裏有着濃重的擔憂：“他們說，這種毒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