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皇城

第152章 皇城

冬風凄凄,如厲鬼呼嘯,滿城貴胄該跑的跑該降的降,有府兵的,也都閉門死守,苟延殘喘。

大戰三日,城中血流成河,忠骨敵不過鐵騎,紛紛被踏碎了頭顱。

“陛下,快逃吧。”李公公在龍椅旁急的跺腳,撤離的隊伍已然部署完畢,但趙弘卻已經呆坐在那許久了,沒有一絲別樣的情緒。

到底為何會如此呢?就因為他的生母沒有一個好的出身?

還是因為他殺掉了扶持他登位的貴妃與輔國大將軍?

可那是他必須殺的啊,否則他就會變成提線木偶。

當個‘臨江王’會好些嗎?

如果沒有將溫知熠與顏言調離,他還會如此嗎?哪怕只留下洛池州呢?

忽的,他的眼前浮現出了江綰的面容,一切的導火索好似都是因為她。

如果不是她沾花惹草,他不會調離那麼多能臣的。

“去七仙台把江綰叫來!朕要她與朕陪葬!朕要讓她看看,她一手扶持的太子是怎麼死的!”

嘩啦一聲,滿案幾的奏章被他掃落在地,四散在玉階之上。

捲軸骨碌碌滾落開,上面還留存着他的帝王批言。

殷紅的玉印,是皇權的證明,可如今這一切,卻顯得那麼可笑。

“陛下!”李公公跪拜在地,苦口婆心的勸着趙弘趕緊離開。

可他仍舊跌坐回了龍椅上,這是他做了一輩子的夢,他是所有兄弟中最不起眼、最弱勢的那個,而他卻是最後的贏家,所以他死也要死在這裏。

“陛下,二皇子給您抱來了。”內監胡亂掩蓋着還在哇哇啼哭的孩童,他越瞧着二皇子的面容,越覺着與楚南柯相像。

雖然他知道如果護住了二皇子楚南柯將會賞他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可好好的皇城被他霍霍成這副鬼樣子,滿都城上下,怕是沒有一個人會為他做事。

“陛下!”禁軍統領拖着傷痕纍纍的腿衝進了殿中,“陛下!燕州軍攻進來了!”

他的左眼已經一片血紅,大殿昏暗,他辨不清皇帝的方位,晃着頭,不知道該聚焦在哪裏。

噌————

趙弘猛地抽出龍椅后的寶劍,他快步走下玉階,一把拎起二皇子,抬眼正衝著殿外疾馳而來的戰馬,一刀插入了孩童的心臟。

咚的一聲。

屍體應聲墜地,剛趕到殿外的楚南柯瞪大了雙眼,死死盯着地上那一灘緩緩瀰漫的血紅。

他的腦中彷彿有什麼弦斷開了,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停地對他說著:“你將背負一世罵名,你再也無緣皇位了。”

“殿下!不好了!”副官火急火燎的衝到他的身側,定睛看着眼前的一幕,也頓時泄了氣。

二皇子何其脆弱,後宮的美人保不了他,反倒壞了他們的大事。

“山上的積雪可真厚啊,聽聞陛下喚我,我這就趕來了。”

忽的,殿中響起了清麗的女聲,她的聲音與滿場的氣氛都格格不入,她就像誤入戰場的仙女,語氣慵懶,帶着瑤池的仙氣而來。

江綰緩緩行至大殿側面,看着地上錦被下蓋着的一攤血紅,不禁嗤笑出聲。

夢就是這麼易碎的東西。

“兗州軍渡渡日河至皇城門外,襄王殿下,束手就擒吧。”

她娓娓道來的同時,大殿之中又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溫知熠身穿甲胄跟在她的身後,那甲胄是他統領禁軍時所穿戴的,從遠看去,就像是在伴隨着一位新皇。

無人敢過的渡日河,他率軍過來了,風霜雪雨,無法阻斷他,亦無法阻斷他舅父殘餘的舊部。

他們才是大昭永戰不退的軍隊,是輔國大將軍麾下重燃的烈火。

“是濟水之間的兗州,不是燕州哦。”

她淡然一笑,糾正着讀音的偏差。

未做考量,她率先拔刀殺掉了李公公,殿內宮人見此也就清楚了他們是哪一派,火急火燎的想着撤退,可士兵已然將奉天殿的四面八方都圍了起來。

很快,楚南柯和他的副將就被押入了殿內,隨着殿門落上的那一剎那,趙弘仰頭大笑,步履從容的邁上了玉階。

他展開詔書,沾了沾墨水,就開始逐句書寫着。

“今禪位於太子,幽居......”

“不不不,陛下。”江綰打斷道,“沒有幽居。”

啪嗒一聲,他手中的毛筆滾落下高台,這回輪到楚南柯放聲大笑了。

趙弘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目光呆愣,心間痛的已然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明白,太子繼位已成定局,他自願禪位,對他們毫無威脅。

況且他與江綰也算有情,她為何會這麼對他。

“您會死於襄王之手,剛柔相濟曰文,執事有治曰平,謚號文平帝。”

話畢,溫知熠幾步踏上玉階,在趙弘驚恐且面露祈求的模樣下,一刀了解了他的生命。

視線最後凝聚的時刻,他彷彿透過了溫知熠的層層甲胄,看見了緩緩打開的大門,那個他僅僅見過幾面的父皇,還有貴妃、輔國大將軍、他的生母、魏瑤、寧妃......

這群人的末尾,他恍惚間看見了他一輩子的噩夢,那個老嫗含胸垂首,面上的脂粉比鮮血還要紅,她的牙齒參差不齊的,高聲呼叫着:“我是皇后!我是皇后!我終於成為皇后了!”

而另一邊滿臉血污的楚南柯被士兵押在地上,他還想在說些什麼,一根細細的繩索就從后環繞了他的脖頸,他暢然一笑,看向江綰的眼中滿是嘲諷。

他且看着,看着這個女人如何死在這座宮城中。

隨着鐵絲搓成的繩索不斷勒緊,窒息是後知後覺的,刺痛才是第一感覺。

他痛的目眥欲裂,雙手使盡全力掙脫開了束縛,可脖間的繩索還是緊緊拖拽着,鮮血噴洒,不一會兒他就斷了氣,頭顱硬生生的被絞了下來。

一旁的副官見狀連連跪地求饒,可他卻聽見江綰冷冷的開口問道:“詔書呢?”

“什......什麼詔書?”副官的視線慌張的向旁邊斷成兩截的楚南柯瞟去,他不可抑制的向後退着,卻被身後的士兵猛地一腳踹在地面上。

“你知道是什麼詔書。”

江綰拔出佩劍橫在了他的脖間,面無表情的答道。

楚南柯能打着誅殺杜氏名號入京,那就證明,皇後宮中消失的詔書,必然在他的人手中。

為了以往往後沒有人可以拿此詔書討伐她,她必須將其找到。

“這這這......小人......”

“快收劍!”

溫知熠轉過身見着這一幕慌忙制止道,誰知那副官一把抓過利刃,迅速地割開了他自己的喉嚨。

鮮血濺了江綰一身,副官應聲倒在了楚南柯身側。

滴答滴答,殷紅就這麼從劍端滴落,凝聚成了一條小小的河流,直到殿門打開,她才堪堪回過神來。

“阿娘!”趙栗看見這一幕驚呼道。

正在他準備邁開腿向殿內跑去時,他的視線不可控的落在了龍椅上。

撲通一聲,他跌坐在地,趙弘僵坐着身子,胸口的盤龍破了一個大洞,被鮮血染得殷紅,面目全非。

他不明白,他的父皇不是全天下權力最大的人嗎?怎麼還會死於他人之手呢?

“嗚嗚嗚————”

隱忍的哭聲響徹大殿,江綰掩袖而泣,她的淚水與他人的血水融在一起,掛滿了她白皙的面頰,看起來十分可怖。

“陛下!臣妾幫您報仇了!”她仰天高呼,悲號齊鳴,整個皇城都知道,皇帝駕崩了。

鮮血涮洗了這座城池,亦如幾年前的混戰一樣,未到最後一刻,沒有人知道誰會是贏家。

屍身被收拾乾淨,江綰與趙栗相擁而泣,她聽聞在東宮,是楊淑瑩護着他們護到了最後。

不愧是她看中的皇后。

江綰輕撫着趙栗的背脊,細聲安慰着她,她的視線雖然被淚水模糊,卻定格在了奉天殿的地磚上。

天花板上的龍被照映在此,她的心中已然開始慢慢謀划起了下一步。

夜間,戰事並未平息。

西城門被長平侯率軍攻破,他舉劍高呼,勢必要斬妖女,為陛下報仇。

滿朝不以為意,因為在此時舉兵,無疑是與他們一樣的人,一樣想扶持年少的太子。

若是真的為陛下,那早在楚南柯攻入都城時,他就不該閉門死守侯府。

寒涼的夜風刮過江綰嬌嫩的面龐,她的眼圈哭的紅紅的,一經風霜,就是火辣辣的刺痛。

西城門的城牆上,早已駐滿了弓箭手。

溫知熠抬手妄圖貼上她的面頰,又似怕手上的繭子會磨疼她嬌嫩的肌膚,只得擺弄了兩下,做做樣子。

他脫下了身上的大氅,將她牢牢環住,高處風涼,她不該來的,可她說她要親自誅殺所有反對她的人。

兵馬疾馳進了宮門,鐵蹄踢踏聲雜亂的在宮牆之間迴響着,甬道昏暗,沒有點明一盞燭火。

嘭————

沉悶的聲音頓時擾亂了闖進來的隊伍,待眾人回頭,只見身後黝黑的大門已然重重落下,任憑怎麼拿刀揮砍,傷不了它一絲一毫。

“完了,中計了,侯爺快撤!”副官高呼道,他早就料到剛剛殺進來這麼簡單肯定有詐,可長平侯還是一如既往的沖在前面,不管不顧。

“他怎麼說也是吳大將軍的姑父,殺了他不好吧?”江綰面露無辜的向溫知熠問道,她的眼睛在夜空下格外精亮,期間透露的,分明是難以抑制的興奮。

“那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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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烈烈吹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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