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初一十五要采陰補陽
沈尋白身着一襲白色的長衫,外面籠着鴉青色的紗衣,行走間紗衣下擺微微盪開,隱隱看到上面綉着暗色的花紋。
他長身玉立,眉目舒朗,看到滿地的屍首,臉上帶了溫溫的笑意,但當目光觸及到那些被毀壞大半的屋舍時,笑容瞬間收斂起來。
他的面容白皙如玉,俊美絕倫,猶如盛開的蘭花般高雅清新,又似明朗的月光般皎潔無瑕。
即使臉上帶着一絲怒色,也絲毫不減其一身的風雅之勢
“大人,刺客七十九人已盡數誅殺。”
“府里的釘子也全拔了。”
莫七來報,“還有,周姨娘於混亂中被誤殺了。”
沈尋白不動聲色,只是看着院落不知在籌劃些什麼,過了好一陣,才問莫一:“你說,府里毀成這樣,得花多少銀子呢?”
莫一環視一圈,院子毀得不像話,椅子案幾全都碎了,廊下的柱子也多了許多刀痕,搖搖欲墜的門扇,還有滿地的杯盞,穿園而過的盆景,像是暴風過境一般慘不忍睹。
“可能上萬兩?”
“上萬兩怎麼能夠,”沈尋白擺擺衣袖,閉眼揉了下太陽穴,睜眼的時候,眸中劃過一道冷漠,“本相沒錢,這維修費,是為幾位姨娘辦一場葬禮呢?還是抄個家呢?”
沒人敢應。
沈尋白一直認為,只有內心猶豫毫無能力的人才需要做選擇題。
強大如他,自然是——兩者都要。
葬禮辦的不太隆重,因為府里沒錢了,但收到的‘禮金’倒是不少。
幾位姨娘吃府里用府里的,幾個月以來消耗不少銀子,這下一把就回來了,倒也不虧。
沈尋白見着賬面上的數字,笑了笑。
南越的丞相於府中遇刺,還死了好幾位大臣,這事鬧的挺大,陛下着刑部嚴加審查,以一月為期,緝拿兇手。
沈尋白無半分憂色,每日在府中悠哉悠哉地看着侍從忙進忙出,修整府邸。
他尚未成親,府里只有四位姨娘,如今姨娘全死了,陛下憐憫,許他休沐一月。
和他的悠閑不同,謝長寧快要愁死了。
相府要裁人了!
按理來說,府里死了不少人,正是人丁稀少的時候,這時候不想着擴充,反而要裁人,謝長寧是想不通的。
可是那狗賊,硬說什麼府里開支大,要開源節流,並且姨娘們都死光了,沒那麼多人伺候,何必養一些沒用的東西。
對,他原話說得就是“東西”。
開源節流開源節流,你倒是去開啊,竟想節了。
為了節流,殺了那麼多口人還不夠,剩下的還要再節。
這高門大戶的排場呢?這南越第一奸臣的氣派呢?
偌大的丞相府,沒幾個丫頭下人,像話嗎?
早知道沈尋白會來這一出,謝長寧當時就不白費心機鋪墊那麼多,只為混進府里當個丫頭了。
原本還想着藉著這個機會混到主院去,誰曾想,主院沒去成,反而要被攆走。
她有些心梗,這完全不合常理啊!
“唉!”
“長寧,你怎麼啦?”小茹見她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湊過來問道。
上次的事她心有餘悸,和她一屋的人,除了她便只剩一人,府里大大小小侍婢四十多人,如今只剩二十來個,那晚要不是謝長寧勸她,想來她今兒也不能站在這裏。
謝長寧救了她,她自是對謝長寧更親密了。
謝長寧嘆道:“又得重新找事做了。”
小茹見四下無人,在她身邊坐下:“雖是如此,可大人給的遣散費也還是可觀的,省着點用也能撐個一年半載的。”
謝長寧:“我老家還等着我寄銀子回去呢,本以為找到個好差事,誰知道——”
小茹低聲道:“總比活着強。”
謝長寧愣了愣,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盈盈一笑:“你說的對,謝謝你,小茹。”
小茹不太清楚謝長寧為什麼要謝她,可剛剛那抹笑,從她臉上盪開的一剎,她彷彿看到了謝長寧身上不一樣的風情。
要不是厚重的劉海掩了眸中的光,她想她當時的眼睛一定美極了。
棠園深處有間雅緻的書房,窗戶半開,窗外是滿園的垂絲海棠,窗下的案几上散落着海棠花瓣。
沈尋白斜斜地靠在軟榻上,潔白的衣袍像流水一樣鋪瀉垂下,青絲束了一半,眉眼如畫,身姿慵懶,身後是蔚藍的天,粉艷的花,不知是他入了景,還是景襯了他。
莫一和莫七侯在一旁。
堂下,莫三正在彙報。
“府里的侍衛自是都認識周姨娘,可這次從暗衛營抽調了人手過來,暗衛營的人沒見過她,又見她頭上沒簪海棠枝,便失了手。”
“替徐姨娘診脈的郎中屍首也找到了,被人一劍斃命。”
沈尋白沒吱聲。
莫三接著說:“今日府里有不少侍婢領了銀子便都離去了,比之前的安排提前了好幾日。”
沈尋白聽到這,斂眉瞧着他:“我記得讓他們離開的日子還剩五日,多一日便多一日的工錢,怎麼會提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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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三道:“府里私下都在傳,傳——”他看了莫一一眼,莫一看過去,又把視線挪開,“傳相府風水不好,大人喜怒無情,三兩天就要殺幾人,想要工錢也得有命花。”
沈尋白笑出聲,也不惱,挺有興緻的和他八卦:“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嘛,還傳了什麼?”
“......還傳大人在修鍊一種邪術,逢初一十五便要采陰補陽,並且一晚御三女,採補后的女子渾身血肉盡失,肝腸寸斷,所以府里讓大夥五日後離開,正是要等大人過了十五這個日子。”
今兒已經十一了,離十五不過四天,五日的工錢和命比起來,孰輕孰重,傻子都懂。
這個點掐得倒是好。
沈尋白一聽,滿臉興味,“這個倒是第一次聽說,還挺像回事。”
他愛殺人不假,府里男的女的的確殺了不少,有些是他所為,有些不過是藉著姨娘的手剷除異己罷了。
所以府里時不時會少些下人,管家也總會找些借口搪塞過去,之前相安無事,只不過現在被人這麼挑出來,像是釘子一樣扎到人心裏去了。
“如今還剩幾人?”
“回大人,還剩七位侍婢,十一位小廝。”
沈尋白道:“要走的不用再管,留下的嚴加核查。”
“是!”
“本相倒要看看,這相府里,到底混進了什麼牛鬼蛇神。”
沈尋白的話不無道理。
從那晚有人夜探相府開始,然後到徐姨娘周姨娘,每一步似乎都理所當然。
他不禁對幕後之人有了些許的興趣。
該是他的開源節流讓對方自亂了陣腳,走的自然無恙,留下的反而是心思迥異之人。
像徐姨娘一樣,孤注一擲鋌而走險。
這倒是有趣了,除了他的命,也不知對方還有什麼目的。
謝長寧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前前後後尋思幾番,發現自己原定的計劃可能走不通,也不是走不通,是過於保守反而固步自封,見效太慢了。
她打算換種方式,反其道而行之。
沈尋白位高權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有人想殺他,可能還沒到他跟前便被他滅了。
相反,如果有人跳出來告訴他,老子對你心懷不軌,說不定還能引起他的興趣,換得一個機會。
謝長寧決定賭一把,賭輸了也沒關係,大不了換座廟便是,也不是非要留在這裏。
沒過幾天,府里的下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小茹看她沒走,也留了下來。
“長寧,你不怕嗎?”
“怕什麼?”
“今兒是十五了......”
哦,到了狗賊采陰補陽的日子了。
“不怕,又不是鬼故事,怎麼會有這種事。”
小茹忐忑不安,如今整個府里,只剩六位侍婢,每次三人,很大可能會輪到自己。
謝長寧見她臉色都有點白,好奇地問:“你既然那麼怕,為什麼當初不和他們一起走?”
小茹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走,我也不走。”
謝長寧沉默,見她實在憂心,便試探着道:“別太擔心了,如果選到你,要不換我去?”
小茹驚訝的看着她,眼中迸發出光芒,過了一瞬,光芒漸逝,她嘆息着說道:“還是算了,如果是真的,下次我也逃不了,如果是假的,大夥也都沒事。”
的確是這個理。
謝長寧也不是什麼善人,當日救她,不過是一剎那思念弟弟罷了,頭腦一熱便出了手,如今再來一次,可能選擇也會不一樣。
像是要驗證之前傳言一樣,傍晚的時候,莫七來了後院,果真點了三位侍婢去主院。
小茹運氣不太好,被選中了,同行的,還有其他兩位。
離去時,小茹蒼白着小臉,緊緊拽着她的衣袖,謝長寧拍拍她的手,笑了笑,悄聲說道:“小如,放心吧,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會再見的。”
莫七見狀,指揮一個侍衛將小茹拽走,小茹一步三回頭,和哭哭啼啼的兩人一起被拖走。
謝長寧坐在窗前,頭頂的月明亮皎潔,月暈在門前暈開一圈柔光,檐下的風鈴隨着風輕輕飄動,叮叮噹噹的煞是好聽。
謝長寧將窗戶合上,轉身朝床的方向走。
天外天被盜,盜竊之人進了南越的地界后便了無音訊,倒是其中一人在京城出現,只知道和朝堂有關,具體消息也實在探不出,謝長寧只能大海撈針。
這個任務難度挺大,她原本不想管天外天的那堆屁事,可秦崢卻是知道她的七寸。
回家之路啊......
第二日,小茹和那兩人沒回來,莫七倒是來了。
來了也不說話,只是打量着剩下的三人。
謝長寧沒任何錶情,日頭曬得很,她悄悄挪了挪腳步,站到陰涼的地方。
一抬頭便見那兩人已經抖得不像話,她尋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該抖一抖。
“謝長寧。”還沒等她琢磨過來,便聽莫七的聲音響起。
“嗯?”
莫七看了她一眼,“收拾好你的東西跟我走。”
謝長寧不明所以,“去哪?”
“靜語軒,從今天起,你就是靜語軒的侍女了。”
靜語軒,正是沈尋白居住的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