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惹禍命黑袍琴伎

第3章 惹禍命黑袍琴伎

琴伎笑了。

笑容同眼神一樣,淡淡的。

她的眼角彎彎的,透着迷人的陶醉。

彷彿山間泉躍,溪過留音。

彷彿夕陽西下,天邊淡淡的那一抹紅霞。

於是,在下個瞬間,水缸炸成了地上的一攤齏粉。

琴伎淡淡的看着這一切,彷彿只是在路邊,隨手丟下的野花。

足足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韓冰才堪堪將自己大張的下巴合在嘴上。他的所見,已經完全超出了自己的理解。

那幾十斤重的大水缸,就這麼“膨”的一聲,炸了。

沒有一絲先兆。

而從頭到尾,眼前的琴伎,紋絲未動。

這是什麼武道?如果用在人身上…

韓冰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

水缸之中,一件粉紅色的衣裳隨風而起,飄落在地上。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哎呀咱娘滴乖乖…那…那什麼…姑…姑娘…”韓冰的舌頭有些打結。

“你…幹了點啥…這缸...它咋就碎了呢?”

“它…咋就碎了呢?!哎…呀!”說著說著,韓冰忽然帶上了哭腔。

“姑娘啊!咱家就這麼點值錢玩意兒了呀!你可不能就這麼毀了呀!”說著,卻聽他忽然間嚎啕大哭了起來。就彷彿這一件老舊的衣裙,是他的命根一樣。

只見韓冰連爬帶走跌跌撞撞來到跟前,撲通一聲坐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淌下。

“姑娘啊!這以後你可讓咱咋過啊!哇…”

說著,他哆哆嗦嗦從那一片瓦碎之中,揀出了那件粉紅色的衣裙。

此時,那衣裙早已污穢不堪,再加上被剛才那莫名功力炸出的幾道裂口,已經完全是破布一張了。可就是如此,也仍舊能夠分辨得出,那是一件寬大的,婦人穿的衣裙。

卻,絕非剛才那丫鬟的。

“哇呀呀!姑娘啊!這可是賤內唯一的一件衣裳啊!你就這麼糟蹋了,哎…呀!!!”

韓冰那個“哎”字,在空氣中拐了好幾個彎,好像死了兒子一樣的傷心。

琴伎沒有說話,不過眼神卻似乎要比剛才,陰冷了幾分。

他媽這娘們兒跟大爺我杠上了不成?

韓冰煩躁的想着,卻又只能無可奈何的“大哭”着。他明白,將事情搞的越亂,就越有轉機。

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眼前人的功力境界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所能想像的範圍,而自己就好像一隻螻蟻,除了千萬分之一的那一絲僥倖,其他別無勝算。

這個圈套是他剛剛設下的。他方才將茅屋內一件粉紅色的婦人衣裳取出做引,藏在空水缸內。卻又只故意露出一個裙角,實乃是局中之局。

若是尋常惡賊強盜,打聽一下便走自然是最好。若是仔細搜查,見到這一絲破綻必定會大喜過望,料想獵物定在水缸之中。然而結果卻只能撲一個空,空歡喜一場。

韓冰深知,欣喜后的失落,遠超過失望本身。一般人此時便只能掃興而歸,再尋他處。畢竟,追來之人也不可能料定,那丫鬟必在這院落之中。

千算萬算,一切都在韓冰的預料之中,卻只有一點除外。

來的人,並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會有喜怒哀樂,會知道地里的莊稼耕種不容易,會懂得路邊的野花不要輕易踩踏,更明白生命的意義,生死的輪迴。

可惜,這些東西,來的人不懂。

在琴伎看來,韓冰這個蹦蹦跳跳啰哩啰嗦的活人,和那一口水缸,並沒有任何分別。

只是在某些時候,手感不同罷了。

於是,韓冰經歷了他一生當中,從未想像過的一幕。

琴伎默然轉身,將她有些空靈的眼神,投在韓冰的身上。

猛然之間,琴伎雙眸中的黑色,蔓延在整個天地之中!

空氣變得粘稠。像水,像油,一瞬間浸在胸中,死一般的窒息。

四周圍的景物,在扭曲,褪色。

溪水不再流淌,垂柳已成灰白。

空中的太陽,縮小成了一個小點,而本來湛藍的天空,變得通紅,顏色,就像那黑袍上綉上去的彼岸花,如血。

說不出話,聽不到任何聲音。

就好像,有一雙手,扣在自己的咽喉,越收,越緊。

手抬不起來,緊摳在地上的指尖,無法控制,毫無知覺。

壓力,只有經歷過生死的人,才懂得,這種壓力,叫做死亡。

在那個瞬間,韓冰明白,這一次,算是完了。他也沒有想到,死亡的來臨,居然是這麼的突然,這麼的快。

也罷。

這是他心中最後的念頭,之後眼前一黑,便再沒有了知覺。

花香淡散,琴伎轉身,飄然離去。

若一陣清風。

......

也不知過了多久。

屋院角落裏,那座小柴垛,輕輕抖了一下。

隨後嘩的一聲,一大攤木柴傾倒在地上,撒了一地!裏面,一名驚魂未定的粉衣女子站了起來。

粉衣丫鬟如受傷的兔子一般,驚慌的左顧右盼,似乎仍舊不能確定琴伎已經走了的事實。張望了片刻,這才似乎注意到,地上躺倒着的那名髒兮兮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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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士!”

丫鬟驚呼一聲,急忙撲倒在韓冰身邊。

此刻的韓冰臉色紫青,聲息皆無。

“壯士!都怪我這條賤命!又害死了條性命…”

說著,丫鬟眼圈一紅,淚水唰的流下,哀哀的啼哭了起來。

突然,好像受到什麼刺激一般,韓冰的雙眼猛然睜開,死死瞪着前方!加上他紫青色的臉色,顯得無比痛苦和猙獰!

這猛地變故和驚嚇,那小丫鬟哪裏能受得了,頓時“啊”的一聲驚叫,四腳並用,惶恐着向後縮去了一丈之遠。

“咳…咳…咳…咳咳咳…”

剛剛經歷了一次生死劫難的韓冰卻劇烈的咳嗽起來,在地上頓足捶胸的滾成一團。

“壯士…你…”

“咳…咳咳咳…好你個…你個丫頭片子…可把你大爺我…咳咳…害慘了…”

滾在地上折騰了好一陣,韓冰此刻才似乎好不容易舒緩過來,臉色也變得正常了許多,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周遭的空氣。

“壯士…你…到底是死…還是活?”

一旁的丫鬟卻仍舊縮躲在一旁,驚慌的問道,似乎無法接受韓冰還能說話的事實。

“丫頭你被嚇傻啦?!”

韓冰揉着自己的胸口,恨恨的罵道:“有這麼啰嗦的死人么?”

“可…可你的胸口!”

丫鬟卻彷彿仍在懼怕着什麼,眼神中的恐慌絲毫沒有退去,反而還加重了幾分。她伸出顫抖的手,指點着韓冰的胸膛。

韓冰心中奇怪,心道難道咱胸口被破了個大口子還是怎麼著?於是低頭看去。

這一眼,卻看的他後背發涼,冷汗直冒。

他胸口的外衣上,赫然題着一行紅字。

“偏山草宅人家,寂寞人,浪天涯。”

題字最後的“涯”在自己的肋下只寫了一半,便似乎停了,沒有寫完。

那紅跡,與柳樹上的筆跡,一出無二。

聞上去,一股花香,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血腥。

“這人是他媽什麼鬼習慣,見哪兒寫哪兒啊?”

韓冰皺着眉,急忙將外衣脫掉,狠狠的丟在一邊,臉上透着深深的嫌惡。

“可,可但凡有字的人…都死了啊…”丫鬟此刻的語氣中卻仍舊滿是驚慌和疑惑。

“呀嘿你個丫頭片子,咒人不帶這麼狠的吧!”韓冰聽了卻是老大的胸悶。

“大爺我拼上性命救了你,結果卻換來你這麼咒我!”

“奴婢知錯!奴婢不敢!”看到韓冰大大咧咧的樣子,丫鬟此刻的心情才平復下來一些。回想剛才,在驚嚇之間確實失了方寸,言語中也多有冒犯,於是急忙擦乾眼淚,正襟跪下道:“恩公原諒!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恩公在上,請受奴婢三拜!”

說完,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韓冰皺着眉頭抬着下巴,長長呼了一口氣。

“這還差不多!”

聽這話,好像對丫鬟剛才的拜謝極為受用。

“也就是大爺我,才能將你從那女魔頭的手底下救出來啊!”

“是啊,恩公妙算!”丫鬟在一旁應和着。

“也就是大爺我,才能將那女魔頭嚇退啊!”

“是啊,恩公神功!”丫鬟連忙點頭。

“神你個西皮!”韓冰的翻臉比女魔頭的身法還要快。

“快給大爺我講講!啥叫有這字的人都死了?!”說著,他緊爬兩步來到丫鬟身邊,指着遠處被丟掉的外衣,死死盯着面前那張略帶清秀的臉龐。

此刻,丫鬟的精神好像也恢復了許多,臉上透出些許紅暈。聽聞韓冰此言,她低下頭,輕聲答道:“恩公恕罪,奴婢剛才一時情急,口無遮攔,望恩公海涵。”

說完,她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後繼續說道:“是這樣的,奴婢本是孤兒,從小流落風塵,在龍丘帝城打發時日。去年冬天,蠻兵入侵,龍丘城中大亂,奴婢也只能流落街頭,任人魚肉,過些討衣乞食的生活。後來,一名好心的夫人,和一位小小姐見奴婢可憐,便收留了我。”

“說重點的!”韓冰有些不耐煩。

“對不起…額恩…奴婢本想就此跟隨夫人和小小姐,死心塌地的伺候。可誰成想,卻遭了那女魔頭的追殺。夫人為了幫奴婢,便派人去攔阻。可,可誰成想…”

此時,丫鬟似乎在腦海中回想起一些恐怖的記憶。只見她緩了口氣,定了定神,這才繼續道:“可誰成想,去的二三十人,竟全部命喪九泉。死的時候,他們每個人的胸前,都題着一行血字,就如…就如…”

說著,她又指了指韓冰的胸前。

“就如恩公剛才衣衫上那樣。”

韓冰扭着眉毛瞪着眼:“就…就這樣?”

“對,就是這樣。”丫鬟肯定的點點頭。

“那大爺我為啥還健在啊?”

丫鬟抿嘴笑了笑道:“這…這大概是因為恩公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吧。”

韓冰的眉頭皺了皺,對這句顯而易見的奉承不置可否。

“這魔頭厲害的緊,就連夫人為了護着奴婢,都已然身受重傷。”說著,丫鬟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接着道:“恩公的大恩,奴婢永記不忘,日後必湧泉答報。此地不宜久留,也怕牽連了恩公,奴婢這先告退,去尋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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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丫鬟卻見韓冰一人歪着腦袋懶得搭理她的樣子,似乎在想着什麼心事。心道這人大概洒脫成性,不拘禮法,便飄飄施了一個萬福,轉身就要離去。

忽然,她的背後傳來一個悠悠的聲音。

“就這麼走啦?那別忘了,給你家的小雪姑娘,帶個好啊!”

丫鬟的身形,在這一刻,定住了。

“你左一句恩公右一句恩公,卻還是從頭到尾不肯透露你的姓名啊!大爺我不得不問,紅蘭姑娘,你到底還有多少隱瞞?”

聽聞此言,丫鬟騰的回身,滿臉皆是不可思議的驚恐。她仔仔細細將韓冰打量了一遍,卻始終在腦海中尋不到一絲回憶:“你…你是何人?!莫非是…”

陽光下,小院中,韓冰半躺在地上,雙手撐着身後。他眯縫着眼睛,臉上的神情就好像寫了四個字上去,“百無聊賴”。

“咱救了你一命,可你這丫頭可真不討巧吶!”

丫鬟此刻呆立在那裏,盯着院中的少年,一言不發。可韓冰看得出,丫鬟的身子,有些抖。

見丫鬟死不開口,韓冰重重冷哼了一聲,將頭扭向一邊,彷彿在回憶着一些,他極不願回憶的往事。

“既然你不開口,就讓大爺我幫你提點一下!”

“龍丘城破之前,你說你流落風塵,卻不說你就在香紅閣!”

“在香紅閣,你有個情同手足的姐妹,叫做小雪!”

“一日天降大雪,你們曾經施捨過些飯食,給三個落魄的賤乞丐!”

“那其中有一個乞丐,為了報答你們,便在一日晚上,找到香紅閣的門口,求見你們的小雪姑娘!”

“是!那要飯有點矮!”

“有點胖!”

“還有點瘸!!”

“可他還是堅持要告訴你們,快點跑!因為蠻兵就要入侵!”

說到這裏,韓冰一下挺直了身子,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紅蘭。

“你們做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把他,打了出來!!!”

一瞬間,韓冰的聲音猛然間放大,好像突然間變了一個人一樣。

紅蘭驚恐的瞪大了眼睛,騰騰倒退了好幾步,無法抑制的打着顫。因為她明白,這每一句話,都是事實。更因為,她想到了蠻兵進城的那一日,小雪姑娘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紅蘭,那乞丐,一定是他的使者…呵呵…想不到啊…真想不到…最後…他還是不肯來親自來見我…”

而此刻,還沒來得及紅蘭反應,韓冰卻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他的聲音已然變成低聲的咆哮:“你們不聽!還打他!!還他媽打一個腦子不正常的瘸子!!!”

紅蘭只覺腦中嗡的一聲,癱軟在地上:“曼…曼…您一定就是曼陀羅大人!我們錯打了您的使者,還望大人…饒命!”

她的聲音已經有些走樣。

沉默…

今天,韓冰第二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有點不夠用。

“…那個…啥…?”

本來,他只是想痛快的罵兩句。

如果,在那一天,雪姑娘對阿貓好一點;如果,雪姑娘沒有將阿貓哄出香紅閣;更如果,阿貓沒有發那該死的花痴,自己的那兩個傻弟弟可能現在還和自己一起流浪,一起討食,一起擠一條薄薄的絨毯,一起數天上的星星。

也就沒有了,月亮灣。

但,事實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就註定無法更改。

雪姑娘有錯么?紅蘭有錯么?

他們三個,被打受欺負的日子,還少么?

可他今天為什麼這麼生氣?

在見到紅蘭的那一刻,韓冰的心便如亂麻一般,不堪的往事一件件攪動着自己的心神,讓自己越來越煩躁。

也許,他只是想發泄,發泄對兩個傻弟弟的無奈,發泄對自己處境的擔憂,發泄自己莫名的憤恨。

也許,什麼都不是,他只是想痛快一點。

本來,他是打算罵完,就讓紅蘭離開的。

他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誰知,從紅蘭的嘴中,居然唬出一個陌生的名諱,一場天大的誤會,一團謎一樣的疑雲。

他的怒氣,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默默的瞧着地上跪倒着的紅蘭,瞧了許久。

此刻,他有很多選擇。

在這些選擇中,有很多都可以讓這場誤會變成他經歷中一個小小的插曲。從此,便與眼前的丫鬟再無瓜葛。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

這種東西很奇妙,會讓人在某個瞬間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這種東西,叫做好奇。

韓冰是一個好奇的人。

尤其是一個謎題擺在自己眼前的時候。

其實,這是他最大的不幸。

這個謎題關係到的,是全雲鼎大陸之上,一個神秘的秘密,一個亘古的傳說。知道這個謎題答案的人,必定會在自己的一生中,遭遇驚險劫難,生死風波。

可惜,這一切的一切,他不知道。

“對…額…對啊,你才知道咱就是那個什麼陀羅大人!你可知道剛才那魔頭為啥殺不了咱?!你可知道咱的能耐有多大?你可知道隱瞞大爺我是啥下場?!”

韓冰臉色一變,沖紅蘭怒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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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鼎之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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