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醒來

第233章 醒來

可這一次,他在試探了他平穩的鼻息后,心中放心不少,給他掖着被子,再一次祈禱他能儘快的蘇醒,然一抬頭就對上了謝文文柔和的目光。

謝敬豐一愣,他目不轉睛的盯着突然醒來的人,心跳似乎都停滯了,須臾才恍過神來。

“醒了、醒了!”

看見人醒來,謝敬豐幾乎是喜極而泣,手舞足蹈的不知該如何動作。他跑出去在門口衝著外面的人喊,然後又着急忙慌的折回來趴在謝文文的床邊,眼眶再一次的泛紅,他目不交睫的看着謝文文,衝著他笑又忍不住哭。

那一日發生的事情成為了他每日的不得安寧,他只要閉上眼,馬車毫無緩衝的撞上石山的那一幕就會湧上腦海折磨着他,讓他夜不能寐。

他日日守在謝文文身邊,他只想着他能親眼見證他的醒來,然後自己才能徹底的確定,他沒事,他好了,他的次兄能一直都在。

不多時謝文文的身邊就圍滿了人。

他有些恍惚的看着身邊的人,那一日,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最後的記憶是王令嗣衝進來把他攬在懷裏,最後猛烈的衝擊導致他根本來不及去想什麼就很快的昏迷過去。

他好似做了一場很長很久的夢。

夢裏,他帶着小茶回了宣陽王府,王府的大門為了迎接他而大開,裏面湧出來許多人,有他仍舊威武高大的父王還有雍容華貴的母妃,有他的兄長和弟妹,他們都笑着看着自己,熱情的拉着自己進屋,所有人都在耳邊笑,說著他‘回來了’,一聲聲的,充滿了久違的喜悅。謝文文順從的被拉進了屋,然後就到了飯桌上,好大一張圓桌,佈滿了精緻的酒菜,所有人又都坐好了,就等着開飯,他看到了坐在對面的白行雲,白行雲也在沖他笑,他旁邊的劉小天指着盤子裏的美食垂涎欲滴,戒忘很冷靜唯獨沈胥抱着胳膊不高興的模樣,小茶要給他倒茶,結果被謝敬捷攔下,說要一起喝酒,喝個團圓酒,他突然想起來他們好久都沒有一起坐着吃飯了,於是說好,然後大家就興高采烈地喝酒,可是他喝進嘴裏才發現這酒一點都不好喝,根本沒有酒味,反而很苦,苦的他想吐出來,但是一屋子人都看着,他不敢吐,只能吞進去。

吃完飯,就有宋元昇的聖旨來了,說是讓他不必繼承他的爵位,他日後如果想要跟着白行雲他們闖江湖都是可以的,再也沒有了束縛,那一刻,沈胥就高興了,他敲着筷子說,那得現在就啟程,他們還要趕緊去靈虛派呢。謝文文沒想到他們這麼著急就要走,他想起自己身中蟾毒,早已經毒入骨髓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於是想拜別父母再出發,畢竟,很可能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可是小茶卻用很怪異的看着他,問他為什麼要覺得自己沒多少時日了,還說他身體很好,沒有中毒也沒有什麼疑難雜症,謝文文當場懵了。

他不是中毒了嗎?他問小茶自己當年自己不是為了救宋元昇中毒了嗎?還差點一命嗚呼,結果小茶卻很震驚又複雜的看着他,然後摸他的額頭,口中呢喃,‘沒有發燒啊,怎麼說胡話了’。聽到這句話,謝文文悄然握緊了拳頭,心頭所有的喜悅都消失了。他若不是深知自己的情況,那伴隨了他許多年的劇毒日夜折磨,他都要以為這一切都是真的了。彼時,所有人都在開心,父母也不會因為自己要去闖江湖而惱怒,兄長甚至給他牽了馬來,還要給他遞上沉甸甸的行囊,謝文文卻害怕的躲過了。眼前的這一幕讓他感到害怕,雖然所有人都在笑,他一步步後退,只感覺到天旋地轉,所有人的笑容都扭曲了,然後一睜眼,入目的是一個簡陋的屋頂,以及,仍舊還紅腫着眼的謝敬豐。

這裏不是王府,這是哪裏?

他想問謝敬豐這是怎麼回事,可謝敬豐就突然撒丫子跑了,然後就是一陣呼喊,最後,來了許多熟人。

他們都關切的看着自己,每一個人都在擔心着自己。

他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是了,他是因為馬車受到撞擊昏迷了,而記憶里的東西,很顯然的,只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他聽到白行雲緊張的問:“你怎麼樣?感覺還好嗎?”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說話,謝文文咽了口唾液,試探性的開啟嗓子,回答:

“不好。”

他一說不好,他們就都緊張起來,沈胥甚至是拱開了擋在他面前的謝敬豐,上前一步,拿起他的手腕開始診脈。

脈象正常,沈胥稍稍落了心,然後低聲問他是哪裏不舒服。

謝文文望着臉上掛滿擔憂的他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能再見到你們,我很高興,一高興就心口疼。”他說的不是假話,其實能睜眼看見他們,他很高興,但身上難受也是真的。

“你如今身體還沒有痊癒,切忌大起大落,好好休養,我們都在,不會在叫你出意外了。”說話的白行雲眼裏佈滿了柔情,幾乎要把謝文文溺死在這溫柔裏面,與曾經冷毅的白行雲大不相同。

謝文文想,經歷了這麼多,他們怕是都嚇死了吧。

其實他都很意外,自己一覺醒來會看見他們,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由於他才將將蘇醒,也不敢累着他,沒跟他說上幾句話就被小茶趕走,說讓他好好休息。

謝敬豐捨不得走,要留下來陪他,並豎起三根手指發誓保證不會出聲,然後眼巴巴的看着謝文文。謝文文記得他們出事前謝敬豐一直在後面追,想必出事的那一幕被他親眼目睹,這孩子定然是被嚇壞了。

謝文文嘆了口氣。

他擅作主張的留下謝敬豐,並說,是想跟謝敬豐說說話,小茶以為他是要跟謝敬豐相認,畢竟,都這個時候了,他的身份早就沒瞞住,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謝敬敏了,謝敬豐也早就知曉謝文文就是謝敬敏,不然哪裏會背着謝敬捷跟着他們一起追出來。

小茶覺得,謝敬豐這孩子跟謝敬捷是不一樣的,至少在親情上,他不那麼冷血。也不怪謝文文會這麼疼他,三番兩次的為了他出頭,豁出性命。於是便答應他留下來,讓他陪陪他,此刻,謝文文定然也是需要謝敬豐的陪伴的。

經歷了九死一生,謝文文定然也是惶恐后怕的,有謝敬豐在,謝文文說不得心裏也會好受些。

屋子不大,全部人都擠進來時顯得逼仄,如今人呼啦啦的都走了,倒敞亮了。

看着拘謹的立在床邊的人,謝文文拍着床沿,示意他過來坐。

謝敬豐縮着肩膀看了他許久,扭扭捏捏的過來坐下,屁股稍稍挨着,隔老遠了,生怕碰着人。

謝文文只覺得好笑,畢竟,自他認識以來,謝敬豐可向來都是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哪裏有如此彆扭的時候。

他安慰道:“沒事,別怕,我很好。”

剛一說完,謝敬豐驀然就開始流眼淚,沒有聲響的,淚珠子跟珍珠似的掉在他手背上,一顆緊接着一顆,掉下去的還有響聲。

他埋着頭,哽咽着說:“是我、是我害了你。”

窩在被子裏的謝文文因為他的哭聲而皺起了眉,看着謝敬豐難受自己心裏也跟着不好受。他拍着他的后腰,柔聲道:“不是你,豐哥兒。”

他從未覺得自己的遭遇是謝敬豐的問題,縱然是在寧州的時候,他替謝敬豐出頭而被抓,他都是自願的而從未怨過誰。如今撞車出事,不過都是命數罷了,況且他也好好的,哪裏就會怪罪到誰的身上。

謝文文望着睫毛上掛着淚珠的人,聽他抽噎着說話。

“可是,要不是我,你也不會被抓走,要不是我追着不放,也不會出事。”

謝文文在心中嘆息。

看來還真是當時那一幕嚇着他了,不然也不會把這些事攬到自己身上去,怨怪自己。

他心疼謝敬豐,心疼他的豐哥兒。

他本應該跟謝敬捷一起的,那裏才是他的港灣,可是他出現在了這裏,在出事的那一日,他看着他不遺餘力的追上來的時候,他就清楚了,自己與謝敬豐之間再也不會有隔閡了。

這是他曾經最疼愛的幼弟,如今依然是。

他捨不得他哭,他會心疼。

他有些費力的側過身,去擦他臉上的淚痕,耐心的一遍遍的哄他。“跟你沒關係,我也不怪你,你別哭了,啊~”

謝敬豐還是抽噎着,縮着肩膀,容着謝文文一遍遍的不厭其煩的去揩自己臉上的眼淚,他可憐巴巴又委屈極了。

“我不哭了,那你承認你是次兄了嗎?”他帶着哭腔問。

謝文文揩眼淚的手一頓,有種被套路的感覺但看着謝敬豐紅腫的眼睛於是又唾棄自己陰暗的想法。

謝敬豐這眼巴巴的樣子怎麼看都只是個單純的孩子,不單純的是他罷了,豈能去揣測謝敬豐的單純的心思呢。

其實,謝文文也沒有想過能隱瞞多久,謝敬捷必然也是知道了自己的,謝敬豐又豈會繼續瞞得住呢,之前就因為難言之隱一直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如今人都已經跑到自己面前來了,他又如何能繼續騙下去。

罷了,罷了,事到臨頭,再怎麼隱瞞都沒有意義了。

除卻真相,承認身份其實也沒有那麼令人難受。

他慈愛的望着謝敬豐,眼裏充滿了長者的溫柔。

“嗯,我承認,我是,你別哭。”

“哇哇……”哪知謝文文一承認,謝敬豐哭的更大聲了,並在嚎啕大哭中控訴謝文文的欺瞞的行徑。

“你為什麼要現在才承認?你之前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說謊?你明明就是次兄,我早就認出來了,可是你騙我,騙我到現在才跟你相認!”

眼淚好似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謝文文並不擅長哄人,他手足無措的看着哭的更凶的人,只得拿手去接着他掉下來的淚珠子。

“我很抱歉,豐哥兒,是我對你不住,你別哭了。”謝文文眉頭緊蹙,憂愁的看着人,一個頭兩個大。

他沒想到自己承認了身份后謝敬豐的反應這樣大,畢竟他早就知道了不是么,承認頂多就是蓋棺定論罷了,原本以為他心裏早就做好準備了,可事實看來不是。

早知道他如此能哭,他就不留下他了,這哭起來他簡直是有罪。

謝敬豐一邊哭一邊說:“可我很難過啊~”

他也不想這麼哭的,次兄安然無恙都該笑着的,可是他心裏太難過了,他忍不住不哭。

他豈會不難過呢,自他第一次發覺謝文文就是謝敬敏開始,他逼問了他多少次,可每次他都不承認,讓他所有的歡喜都被澆了冷水,成為空歡喜。他每次的拒絕都讓他難受,然後一遍遍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可如今他終於承認了,他喜極而泣也難過他們相認的這麼晚。如果早點相認,是不是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次兄也就不用遭受這些罪了,不用躺在這裏叫人擔心了。

他終於聽到了次兄的一聲我是,這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話,但是他要悄悄的藏在心底。他抿着嘴角,極力的忍住洶湧的淚意。

謝敬豐用袖子抹着眼淚,聲音逐漸平息下來,沒有之前的大,但也沒有停止抽泣。

謝文文無奈又縱容的看着傷心的人,他眉眼裏似乎並沒有很開心,反倒藏着一絲疲憊與憂愁。

“我也難過的、阿豐,次兄也難過,次兄也想跟阿豐相認的,你明白嗎?”

謝敬豐眨着濕漉漉的眼睛看着謝文文,似乎是因為他說他也難過的話而感到不解。

他其實不明白為何次兄說他也難過,分明不願意相認的是他,最先騙人的是他,可是為什麼他說他也難過呢?

謝文文揉着他的耳朵,眼底極為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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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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