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中國姑娘(11)
招娣走到紅十字箱跟前,撕了幾條膠布,裹在手指尖上。***不裹,手指尖裂開的口子,實在疼得受不了。如果從她打球算起,她用的膠布,拼湊起來至少可以做一身衣褲了。她裹好膠布,走回場去,把腰往下一貓,那意思是:“開練吧!”
袁偉民一個球一個球地扔着、砸着。招娣奮不顧身地向飛來的球飛撲着、滾翻着。好不容易把剛才的負球給補上。九個,她還是只救起了九個球!離十五個還有六個呢!很明顯,招娣的動作變遲緩了。終於,她又倒下起不來了。
站在一邊供球的姑娘,遲疑地不給球了。袁偉民瞪着眼,叫道:“給球!”他仍然不慌不忙地扔着球,衝著躺在地上的招娣喊:“球!喂,看球!”
一個,兩個,她又負了好幾個球了。她感到滿肚子委屈,站起身,看也不看教練,拿起衣服,又徑直向門口走去。她實在忍受不了了,世界上哪有這麼狠心的教練呀!如果說,真有鐵石心腸的話,我看他的心比鐵還硬。想着想着,眼淚湧出了眼眶,灑落在光潔的醬黃色的硬木地板上。
“走也可以,還是那句話,明天一早就練你!”身後又傳來袁偉民那不緊不慢、不軟不硬的聲音。在平日,袁偉民那夾雜着蘇州鄉音的普通話,在這位杭州姑娘聽來是那麼親切動聽,有時她還淘氣地跟他說幾句婉轉似鶯啼的蘇州土話。但此刻,他的聲音不但不親切,不動聽,而是那麼冰冷和刺耳,字字句句都像從冰窖里蹦出來的。
她依然往前走着。不過,腳步顯然放慢了,一步比一步遲緩。快走到門口時,她站住了。她那被極度疲憊和委屈緒弄得熱昏了的頭腦,開始冷靜下來,理智回到了她的心中。她像一截木頭被釘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袁偉民也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目光盯着這位任性的姑娘,他像一尊石雕似的,手裏還抓着一個球,一副隨時準備砸出去的樣子。
姑娘們用擔憂的眼神望着他。她們恨他嗎?恨!有時恨不得撲過去,狠狠地咬他一口。不過,事後冷靜下來想想,又覺得他應該這樣。不這樣,怎麼去趕超世界強隊,怎麼去為祖國爭光呢!
一九七八年,簡直是中國女排的倒霉年!從日本回國后不久,隊長曹慧英在一次國際比賽中受了重傷,半月板撕裂,住進了醫院。腿傷未愈,又現有肺病,轉到結核病醫院治療。在出訪中,座車又不幸生車禍,好幾位姑娘受了傷。更慘的是,這年去蘇聯參加世界排球錦標賽,連第四名都沒有保住,只落得個第六名。但她們沒有在厄運面前屈服,既不怨天尤人,也不灰心喪氣。她們從技術上、思想上進行了認真的總結。
她們明白,衝出亞洲並非易事,走向世界更是困難。中國女排的崛起,不能靠僥倖,只有靠自己苦練巧練!
看着招娣那汗濕了的背影,姑娘們的心是很複雜的。她們深深地同她,可又生怕這個任性的姐妹真的會離開自己的球場。有兩位姑娘沉不住氣了,邁動腳步向招娣走去……
正在這時,招娣也邁動腳步了。不過,她不是往前去“搶紅燈”,而是來了個向後轉,步子那麼猛,動作那麼沖地向球場走來。她回來幹什麼,不用問了。
加練,又繼續下去了。
不知是喘息了一會兒,還是來了一股邪勁,招娣練得完全忘我了。
袁偉民見她那麼奮不顧身地撲救來球,就笑着說:“招娣,可以減掉幾個!”
招娣用淚眼瞪了瞪他,狠地說:“不要你慈悲!”
袁偉民的話,其實也是一種激將法,因為他深知招娣的性格。
她終於以驚人的毅力,墊起了十五個球。
當她們淋浴后,走出體育館大門時,那蓬蓬迎春,正在乍暖還寒的春風中,搖曳着黃燦燦的花枝,熱地讚美這群遲歸的姑娘。但是,姑娘們拖着沉重的雙腳,匆匆地從它們身邊走過,壓根兒就沒有留意迎春花的多。也許,它們何時綠長葉,何時含苞,何時開花,她們也沒有留意過呢!
回宿舍,她們得上五層樓。五層樓的樓梯有多少個台階?姑娘們心裏可清楚啦。她們用手扶着欄杆,慢慢地抬起腿,齜牙咧嘴的,有的還出“哎喲”,“哎喲”的呻吟聲。每上一個梯階,都這麼艱難。上上停停,停停上上,憑藉著淡黃色的燈光,互相瞧瞧,一個個都是這副狼狽相,真是哭笑不得。誰能想到,一群風華正茂的年輕姑娘,一群充滿活力的年輕運動員,上個樓梯竟這麼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