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欲說 第二章(11)
他一來氣,不稀罕再聽下去了。晚上八點半,他將和劉思毅一塊兒搭機回南方過春節,行前還有好幾件事得做穩妥呢!……
劉思毅在會議室內作開場白時,只有一個人始終沒笑出聲,此人便是趙慧芝。但她也並沒一臉嚴肅來着,她也笑,不過笑得與滿室男人們大為不同,是不露齒的很矜持很優雅的那一種抿唇微笑。一切女人那麼笑時樣子都特女人味兒,她也是。只有女人才善於那麼笑,也只有女人那麼笑時才有美感。那種無聲的、純粹表式的微笑,對男人們往往有巨大的感染力。望着她們那樣式的微笑,男人們心不愉快也愉快了,不真愉快也真愉快了,正愉快着那就更愉快了。坐在劉思毅對面的趙慧芝,用她的微笑,用她的目光默默地告訴劉思毅,她很欣賞他那麼談笑風生而又收放自如的狀態。劉思毅感受到了她的支持,話也就說得更加隨意。他現只要趙慧芝將目光望向誰,誰便會受到她那一種微笑的鼓勵,自己也隨即微笑了。
但有一點劉思毅是怎麼也想不到的,那就是——趙慧芝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有事;一眼就看出了那分明是一件很使他心煩意亂的事。他在心煩意亂的況之下還那麼不遺餘力地要使氣氛輕鬆愉快起來,使她竟對他產生同了。她也是在有意識地用她的微笑來烘托他的談笑風生,助他一臂之力……
劉思毅作完了他的開場白后,趙慧芝接着了。她憶起了她當組織部副部長時,父親患絕症住院,命在旦夕,而工作又需要她必須親自到遠省去搞一次外調……等她幾天後回到家裏,父親已不在人世了……
她的講述使些個身為正副四品公僕的男人們,對女性從政之不易感同身受,都由衷地說了些崇敬之至的話。
倘若趙慧芝並不接着劉思毅的話說什麼,氣氛還很可能會一時陷於尷尬。因為常委們頭一次開這樣的常委會,理論上是挺有必要的。常委們都是高智商的人,完全能領會那理論上的必要性。但神仙會的前提是與會者的頭腦之中都有着自己可以神仙一下的意識。大家當公僕當慣了,終日說公僕們才說的那一種話也說慣了,偶爾一次被倡導像普通老百姓一樣聊聊天,並且可以是牢騷式的聊聊天,並且聽着的都是另外的常委們,一時就都有點兒找不到正確的感覺了。而感覺這玩意兒,油然而生的才是,幾經掂量,介入理性,非要先在自己內心裏確定了正確性之後才肯說出口,那就不太是感覺,而是明智了。凡當公僕當得太久了的人,無論大小,不分男女,漸漸地便都是些明智過剩、感覺稀少之人了。歸根到底,誰肯表現點兒真性,誰在這樣的一次常委會上的感覺才對頭。但是關於真性,這些大公僕們原本也是有的,只不過早已不知被存放在哪一心角了,得從內心裏仔細翻找出來。即使翻找出來了,還得願意捧出來才行。
趙慧芝就是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全都不知說什麼好的況之下開口說話的。
她一帶了頭,接着便有幾位也講起自己的老父親老母親來。大公僕們竟都是孝子。有人講時眼淚汪汪的。再接着有幾位講起了自己的兒子和女兒,種種無奈,溢於表。於是有人索性牢騷了,抱怨如今的百姓人心不古,公僕這一隻飯碗是越來越端不穩了……
原計劃只開一個多小時的會,沒想到五點半了才一個個意猶未盡地散去。
當大公僕們的“奧迪”專車一輛接一輛從省委機關大院開到馬路上,北方的舊曆的年底的天空,已經黑了下來。
常務副書記趙慧芝回到家裏,接了兩次電話,打了一次電話。
三十兒晚上嘛,第一次接的自然是拜年電話。給她拜年的是市裡主管民營企業的副市長龔其敏。龔其敏原是某縣鄉鎮企業辦公室的主任,當年煞費苦心地經人引薦得以認識了趙慧芝。趙慧芝那一年已由組織部副部長升為部長,與龔其敏幾次接觸下來,認為他很值得栽培。於是在十餘年間,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上推他。他也沒辜負她,在每一個台階上都曾幹得有聲有色。沒有趙慧芝起的作用,市裡不會便少了一位副市長,自然也不會有了現在這位姓龔的副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