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舊情
無形的空氣中似有兩道鋒芒,激射在一起,我有點怕時妖動手,又覺得他要是想動手我們也活不下來啊,就輕鬆的靠在沙發上,等對方的下一句話。
時妖始終沒動靜,率先妥協了,無力的陷入沙發:
“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嗎?這一切的原因,為什麼惡欲一直追着你們不放,為什麼莫名其妙被人追殺,你們不想知道?”
我看的出來,他有千言萬語想說,又生生壓回去,在最後選擇了我們最有可能把他留下來的一個話題。
行,還挺聰明。
這樣我就不得不聽了。
我得承認,這句話對我確實有吸引力。
“你知道什麼。”
時妖無限悲戚的凝望着江恆,後者壓根不為所動。
時妖嘆了口氣,整個人跟憂鬱少年似的:“幾千年前,我從一片混沌中化為了時妖,不知道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渾渾噩噩的待在山洞裏,偶爾走過幾隻不知名的小妖,只要靠近山洞都是倉皇離開。我生來就是一個人,耗費了好久才學會跟人一樣的說話。我學着那群小妖修鍊,剛開始只是吸收日月精華,靈氣什麼的。”
他長吁一聲,似乎說出這幾句話已經很耗費心神了,身子一歪,斜躺在沙發上。
他明顯受了傷,還不輕。
“你被林開打的?”
“嗯,我還有封印在身上,被他打傷了也很難恢復。”
我有一種感覺,估計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山洞裏跑進來兩個人,一個是江恆,另一個是被追殺的人,後來我才知道,像這樣被人高價買命的人,內部稱之為‘信’。那是哪一年,我不記得了,只是那時候你逆着光站在洞口,右手持劍的樣子,我一直記得。”
他的眼神逐漸空洞,稱呼從“江恆”變為了“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把前世和今世混為一談了。
他微微眯眼,眼中都是將死之人得到救贖的慶幸。
“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誰,你為了‘信’闖進來,和我打的兩敗俱傷,那個人早就在打鬥中被誤殺了。你並不怕我,只是說反正也不想回去,乾脆就坐下來跟我聊天。那是我第一次跟人說話,按照人類的習慣,我只是會人類的語言,如果不開口說話很難把話說的利索。但很奇怪,一跟你說上話就停不下來。”
“後來你經常來找我,跟我說你的事情,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有關外界的事,那時候,你還只是絞殺的十大將之一。”
果然。
我就知道江恆會跟那個絞殺有關係,而且位置還不低。
我看着時妖,手心裏已經攥出了汗,他語氣急促,我也只得耐心聽着。
“你告訴我,你從小就在那個地方,沒有自由,還很容易沒命,像是被折斷了翅膀的鷹。心中之人,想見卻見不到,每天單是想着,便是剜心的痛楚。你說了很多,我當時不明白人類的感情,只是見你一直喝酒。”
“你說組織里總是用心上人來威脅,你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還記得自己,就只能在閑余時間站在角落裏看一眼。你說自己只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只是遠遠看着就滿足了,可我知道,你想要更多,否則不會每次找我都帶着酒。我偷偷跟着你去看了一眼,挺不錯的,一個很溫柔的人,郎中,治病救人。他好像天生就討人喜歡,連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時妖的聲音幾乎要聽不見了,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太久了,一說話就停不下來。
“你好長一段時間都不出現,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成了絞殺的班主。你該是意氣風發的,我由衷的慶祝你獲得自由,不用任人擺佈,不用活着殺人如麻的生活。你只是淡淡的,極為悲切的告訴我,以後不能再見他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花費了這麼多,到了最後卻不一樣,你只是苦笑着告訴我,是我不懂。那天,我們都喝多了。我第一次見到你落淚,雖然在黑暗裏很不顯眼,但我還是看到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時妖的情緒有些激動,不知道他是在跟誰講話:
“你耗費了這麼多,你說遮在你頭頂上的天一直把你給壓着,現在好了,你成了天,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你又在害怕什麼?我還是不明白啊……”
“之後我們見面越來越少,你身上的血腥味更濃郁了,眉頭中間的溝壑也越來越深,我們說的話也少了。之後,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時妖側頭,嘴角咳出口血:
“我不知道這中間的明爭暗鬥,只知道你為了救他,跑到地府要人,把閻王都給得罪了。江恆,你多厲害啊,最終怎麼樣了?還不是被心上人給一箭穿心?哈哈哈……我就說,你們人,當真有意思,有趣極了。”
他笑着,自言自語,像是已經陷入了那片回憶,我聽的揪心。
這中間的故事還真是曲折。
“對不起……我咳咳咳,我第一次大殺四方,我之前答應過你,不要讓手上染血,第一個殺的人就是你朝思暮想的人,可你死在我面前,我真的很難控制住自己。對不起,只是後來才明白……他也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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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我們不都是身不由己嗎?”
他默念這句話,用手背將血擦乾淨。
身不由己……
這個詞語穿越了千年呼嘯着壓在我們身上,照樣要把人壓死了。
幾千年前大家身不由己。
幾千年後我們莫名其妙捲入一場謎團當中的找不到出口,不也是身不由己嗎?
我大概已經想到了,我跟江恆既然生生世世都是孽緣,那個所謂的心上人,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我了。
時妖身上浮現着難以忽略的死氣,那是將死之人才有的氣息。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牌子,整體呈現烏紫色,手掌大小,木牌的表面有不少坑窪,像是刀劍這種利器砍出來的。木牌末尾還掛着一條金色的流蘇,與木牌的肅殺氣質格格不入。
上面刻的字已經模糊,只能依稀看到江恆和最上方“通行令”三個大字。
這麼個木牌,似乎有溫和和肅殺的同時存在,兩個完全相反的詞,用在它身上卻並不衝突。
或者說,木牌本身因為常年在刀光劍影之間有了殺戮的戾氣,又因為主人常年灌輸的愛,多了層溫柔。
時妖把木牌扔給我,我拿在手裏,木牌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應該是黑檀木做的。
“這是什麼?”
“他赴死前托我給你的,絞殺的通行令。這是他一生所求,他原先以為,當上了班主就好了,卻發現只是徒勞。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他是希望這個東西能讓你安全,因為如果上一任班主被殺,拿到班主令牌的人就可以成為下一任,這樣至少保證你的安全。他也不會想到,最後你是被我殺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