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序(1)(1)
本書內容看似龐雜,但大體說來,還是三方面的“人與事”。
先,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人與事”。
中國近代史以鴉片戰爭為開端,從某種程度上說,楊芳傳統的“糞桶戰法”和林則徐突破傳統的“師夷長技以制夷”,隱喻了以後貫穿中國近代史的兩種救國途徑間的“緊張”。
鴉片戰爭爆后,清軍連吃敗仗,朝廷忙將赫赫有名的猛將、果勇侯楊芳調到廣東前線禦敵。面對英軍的船堅炮利,楊芳在廣州城廣搜馬桶,尤其是婦女的經期用品,作為克敵制勝的“法寶”,因此留下“糞桶尚施妙計,穢聲長播粵城中”之譏。
其實,以馬桶,尤其是婦女所用溺器、經血布等“穢物”作為破敵法寶,並非楊芳的明,而是頗有些年頭的傳統。遠的不說,稍前的乾隆年間,山東白蓮教王倫起事,圍攻臨清城,守城官軍就將雞血、糞汁灑在城上,並找來一些*赤身*站在城上,以*向敵,以破敵陣。稍後的太平天國時期,太平軍守城時也曾將女性擄去,脫褲站在城牆上作為守城之法。由此看來,楊芳還真算“文明”了,因為他並未如“傳統”那樣直接以女性*面對敵陣。
所以,楊芳此舉只是當時國人習以為常的“常識”,實不應對其大加嘲笑。不過,唯其如此,林則徐大膽突破傳統“常識”的“師夷長技以制夷”,就更令人欽佩。因為,此舉當時不僅應者寥寥,而且林則徐還因此被批為“潰夷夏之防”、“以夷變夏”。就是說,破壞了“狄夷”與“華夏”間的“文化防線”,使“華夏”被“夷化”了。“師夷長技以制夷”在中國近代化“開篇”的遭遇,預示着中國近代化進程的艱難曲折,主張“師夷長技”者,以後一直受此嚴斥。
容閎是近代留學“第一人”,1854年即從美國耶魯大學畢業歸國,他親眼看到了西方的富強,更感到中國的落後,決心“以西方之學術,灌輸於中國,使中國日趨於文明富強之境”。為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先後了解、參與了太平天國運動、洋務運動、維新運動和辛亥革命,是中國近代史上唯一“全程”參與近代史的幸運者。他的一生,不僅像鏡子一樣映照了近代中國的歷史走向,而且有迥異於他人的獨特意義。
張之洞是晚清重臣,他從反對洋務的“清流”轉而成為洋務運動的後起之秀的歷程,頗耐人尋味。一旦從只會“坐而論道”的“官”成為主政一方的地方大員,他就明白空談誤國的道理,轉而務實,開始致力於洋務。當然,作為久經宦海的老臣,他深得通權達變之術,在政治形勢的“守舊”與“變革”中左右逢源。當然也有左支右絀之時,甚至有過幾次嚴重危機,但最終“有驚無險”——最緊迫的一次,他毫不留地斬殺了數十名策動自己“起事勤王”、支持維新的門生。
在社會轉型中,思想的爭論同樣激烈。1912年秋,留學美國的陳煥章等人在上海起成立“全國孔教總會”,康有為任會長,他任總幹事。從袁世凱奪得大權的1912年起,短短的十幾年中,各路軍閥廝殺爭戰,你方唱罷我登場,掌權者像走馬燈一樣換來換去。但無論誰掌權,陳煥章都能得到賞識,並非這些軍閥寬宏大量、不計前嫌,不管他曾為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服務,而是他們都明白“孔道一昌,邪詖斯息”有利於自己統治的道理。陳也明白,自己在亂世中謀權謀利的不敗法寶就是“孔教”,誰掌大權“孔教”就為誰服務。正是從這段歷史中,魯迅得出了引起時人強烈共鳴的孔子只是“敲門磚”的結論。而對儒學推崇備至、有當代大儒之稱、對當代海內外儒學“復興”厥功至偉的堂堂哈佛大學教授、著名學者杜維明,在《道學政》中也承認:“對儒學公共形象的最嚴重損害,並非來自自由主義者、無政府主義者、社會主義者或其他西化論者所組織的正面攻擊,而是來自極右翼,尤其是利用儒家倫理鞏固統治的軍閥以及同流合污的傳統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