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拓跋侑之殤(中)
這兩個人,才是宣明曜敢和聞人灧合作的關鍵所在。
聞人灧最為看重的便是家人。
她不是沒有求過拓跋侑幫她照拂一番家中女眷。
畢竟,曾經的貴婦人和千金小姐被送到軍營那等地方去,會面臨的下場幾乎想都不用想。
拓跋侑就算在漠北不是最受寵的王子,可照拂幾個罪奴的權力還是有的。
可拓跋侑面上應承了下來,也的確口頭吩咐了下去,可他從未真正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更未曾安排人給聞人母女改頭換面將其從軍營中接出來。
保了一個聞人灧已經讓他被汗父申斥了,再保更多聞人家的女眷,無疑會招來更多麻煩。
不值得。
一句口頭吩咐,一年半載或許管用,但時日長久下去,本就姿容出色的女子,又是在軍營那等地方,如何能夠完全防範得了呢?
聞人灧這些年來也一直想要見自己的家人,可都被拓跋侑擋了回去。
在他看來,他願意在聞人家敗落後,不顧得罪父汗的危險去求了聞人灧為侍妾,這已經是情深難得了。
若不是聞人灧死活不願,他甚至想為其改掉聞人這個姓氏。
所以,他如何肯讓聞人灧去見聞人家的女眷?
不過,在聞人灧的懇求下,他倒是允許每隔三月讓聞人灧同軍營中的家人書信一封。
聞人灧便是靠着這封書信,在這些年間一直保持着和母親的聯絡,也一直堅持着自己的復仇計劃。
只是,聞人灧還是低估了拓跋侑的無恥程度。
上一世,聞人母女最終還是遇了難,拓跋侑的所謂庇護,的確讓她們多活了幾年,卻也未曾逃脫厄運。
而拓跋侑不想聞人灧知曉這件事後與他使性子,直接讓人偽造了聞人母女的筆跡,用假的書信一直欺騙着聞人灧。
但僅僅三封書信后,聞人灧便發現了不對。
她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
如今寫這封書信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母親。
那母親和姐姐如今是何境遇,似乎也不難猜了。
聞人灧不能和拓跋侑鬧翻臉。
畢竟,她還要報仇,一旦翻臉,後續的計劃可能就沒辦法順利進行下去了。
所以,她強忍恨意繼續在拓跋侑身邊待了下去。
直到最後,藉助拓跋浚與的手除了他的性命。
這一世,宣明曜從未忘記漠北這個心腹大敵。
在她尚且年幼之時,就已經暗自盤算過該如何對漠北下手才能取得最大的收益。
她在書房內,曾經寫過一張又一張的同漠北的戰策。
提筆寫完、思考、否決、而後將其焚燒掉,不留一絲痕迹。
這樣的動作,她重複過上百次。
在考量了漠北如今及未來的戰力,宣明曜還是覺得,從內瓦解,是如今對大雍最有利的方式。
在自己手中稍有一些勢力后,她便迅速動用手頭幾乎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保下了聞人家那對母女。
這是她和聞人灧談聯盟的最大資本。
當然,和聞人灧結盟這件事,並非她去談的。
而是一個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人。
所幸,一切都談得極為順利。
早在兩年前宣明曜手中就已經握持着這張底牌了。
只是,宣明曜一直未曾輕易動這張底牌。
既然是底牌,就必須起到一擊必殺的決定性作用。
所以,宣明曜一直將其藏到了如今。
拓跋侑的出爾反爾和隱瞞,也徹底讓聞人灧恨上了漠北。
她覺得,整個漠北從頭到尾都是爛透了的存在。
所有這漠北江山,本就是聞人家和拓跋家一同打下的。
那如今,為何不能毀在她聞人灧的手上。
尤其是前幾日,拓跋飛綾去見了她。
聞人灧就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拓跋家和聞人家,百年前曾是盟友,共創漠北基業。
如今,也依舊可以是盟友,共同毀掉漠北。
“聞人灧是拓跋侑最為寵愛的姬妾,這些年來,拓跋侑的秘密她幾乎盡數知曉,有她在身旁,我們的人漏出端倪的可能就會大大降低。尤其是聞人灧這個枕邊人都不覺得有異常,旁人便是偶覺不對,也不會深究下去。”
“她提出了什麼條件?”
聖上問道。
聞人灧願意合作,聖上倒不意外。
這個女人若是為了報仇一直潛伏在拓跋侑的身邊,那她定然是對拓跋家對漠北恨之入骨的。
而且,她如今所能依靠的唯有拓跋侑。
拓跋侑一死,無論是從她本人的意願,還是形勢所迫,和大雍合作都成了她最好的選擇。
若是她能夠把握住時機,說不準如今尚還活着的聞人家的族人,也能得到她的庇護。
只要她的條件不過分,聖上以為,都可以允准。
果然……
宣明曜輕笑一聲道。
“因着尚未知會父皇,所以兒臣只是命人先行將其看管起來,並未同其詳談此事。只是,看管她的人也說,這聞人灧對拓跋侑的境況並不關心,她甚至主動提出了想見見看管她的幕後之人。更言明,在汗王下令誅殺她全族男丁之時,她同漠北之間便沒了什麼情誼。若是大雍有需要她做的,盡可細談。她只有一個要求,將拓跋家全族誅殺,並為如今聞人家尚還活着的婦孺尋一處安身之地。”
“就這麼簡單?”
這要求簡單到出乎聖上的預料。
漠北的拓跋族人,他本就沒打算留。
而且,無論哪一個君王,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留着一絲拓跋血脈,他們心中就還會殘存着一絲火種,等着灰燼重燃的一日,抱着所謂的復國之夢。
這要求幾乎和沒提一樣。
至於庇護聞人家的族人,那更是小事一樁。
聞人家本就沒幾個人倖存,還盡數都是女子,便是給她們錦衣玉食乃是封賞誥命,她們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對於父皇來說,自然簡單,可對於聞人灧來說,便是她費盡畢生功夫,也不一定能夠達成。而且,她既然能夠忍辱負重在拓跋侑身邊待了這麼多年,便該知曉,如今她已經沒了選擇。這或許是她離着報仇雪恨最近的機會了。”
見聖上似乎還有猶豫,宣明曜垂眸低聲道。
“昨日早朝時徐涇所說的話,雖然本心不正,但有一句話卻是有些道理。如今拓跋侑被圍禁於驛站之中,西越安南等國使團皆派人在周圍張望打探,這三國雖然如今看着本分,但若是大雍貿然同漠北開戰,難免他們不會趁大雍分身乏術之時趁虛而入。若真多方拉起戰線,這也必將影響北疆戰局,導致大雍腹背受敵。所以,兒臣以為,既然如今不是最好的開戰時機,那就將拓跋侑這步棋用到極致。最多一年,漠北必生內亂,屆時大舉出兵,必將一舉拿下漠北,揚我大雍國威,彰顯父皇赫赫君威。”
最多一年。
聖上心中長嘆一口氣。
他還能熬到一年嗎?
但,明月奴說得很有道理。
如今貿然發起戰事,最大的可能,便是被其他各國趁虛而入,輕則戰事膠着,重則落個戰敗的結局。
無論哪種,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用拓跋侑為棋子去撬動漠北內部生亂,似乎是目前最合適的辦法了。
只要……
只要自己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下達發兵的御令,這場戰事,就有自己的一份傳世功績在。
“將聞人灧帶進宮來吧。朕想見見她。”
聖上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