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十一 愛過,又不愛了(8)
老徐師傅眼神不太好,把舒一眉的名片舉得遠遠的,眯縫着眼睛看。這一看,他激動了:“哎喲,你就是電台主持人心萍女士啊?哎喲我老伴兒最喜歡聽你的節目了。哎喲這真是……”
他一連說了三個“哎喲”。他說完了這三個“哎喲”后,不再猶豫,撩起衣襟,從褲腰帶上摘下了一大串嘩啦作響的鑰匙,拎着,說:“走吧走吧。”
張小晨在後面捅着弟弟的胳膊,不無羨慕:“趙安迪,你媽媽這麼有名啊?”
弟弟心裏笑着,嘴巴里卻什麼都沒有說。他知道,有的時候,不說比說還要有力量。
老徐師傅恭恭敬敬地打開辦公室的門,恭恭敬敬地伸出手,紳士迎接女王一樣,把舒一眉請進了辦公室。老徐師傅穿的是一件灰棉布的開衩大衣,戴一頂帽耳朵掀開來的灰色棉帽,滿臉皺紋,一口煙牙。如此形象的看門師傅做出這麼一副不無滑稽的動作,那種滑稽中透出來的神聖,讓兩個孩子目瞪口呆。
張小晨撲到了郭鳴老師的辦公室上,把“耐克”鞋盒打開,看他的寶貝。小鳥兒在盒子的角落裏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翅膀尖尖還輕輕地顫抖,眼皮也耷拉着,抬一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張小晨趕快掏出那個小藥瓶,拿鑷子夾肉蟲喂它。幸好小東西還知道吃,嘴巴碰到食物,一下子又興奮起來,張嘴就吞了一條下肚。張小晨一連喂出去五條才罷手。他很有經驗地說,不能再餵了,一下子給它吃太多,會脹死它。
舒一眉在郭鳴的辦公室上找到一紙空白的紙,她掏筆寫下幾行字:
郭鳴老師:很抱歉我拿走了桌上的鞋盒。事關生命,希望你能夠原諒。如果你認為此事不妥,請找我,別找孩子。舒一眉。
“舒一眉”三個字,她簽得非常潦草,張小晨歪頭看了半天,才算是辨認出來。
四個人關燈,鎖門,出去。老徐師傅一路陪着舒一眉走,絮絮叨叨地替他老伴轉達對“心萍女士”的敬意。張小晨跟在舒一眉的身後,嗅着清冷寒冽的空氣,疑疑惑惑問弟弟:“我怎麼聞到了你媽身上有桔子的味道呢?”
弟弟一直擔心郭鳴老師會找他和張小晨算帳,所以第二天到校的時候,神經一直繃著。但是況剛好相反,郭鳴見到弟弟時,開口就稱讚:“你媽媽的字真不錯。她的簽名是不是練過啊?”又說:“我要把這張紙條送給我侄女兒,她專門收集名人簽字。”
關於小鳥兒的事,他閉口不提,好像那實在不值得再說一次。
弟弟和張小晨都有點感冒,上課的時候兩個人比賽着打噴嚏。
最有意思的是,張小晨打其中一個最猛烈的噴嚏時,用勁太足,把他嘴巴裏面一顆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臼齒噴出來了。臼齒先彈射到前面一個同學的背上,又掉落在桌面,最後才骨碌碌地滾落在地。張小晨不敢離開座位去揀,就拚命地用腳尖去夠,一點點地撥回來,用鞋底蓋着。結果下課之後移開腳看時,牙齒已經被他自己踩碎成了兩半。張小晨沮喪得要死,斷他新長出的臼齒一定也是裂開成兩半的,就像兔子的嘴唇那個樣子。
他說:“趙安迪,我真倒霉。”
實際上,弟弟覺得這段時間最倒霉的人不是張小晨,是他的表姐可兒。
可兒的爸爸寶林和媽媽舒寧靜,幾經周折,終於還是離婚了。舒寧靜曾經咬牙切齒地宣佈:寧死都不離婚!結果還是同意離。她告訴舒一眉說,怎麼說也是十幾年的夫妻,她不忍心看着寶林半年長出來半頭白的樣子。她說,寶林看樣子跟那個女人斷不了了,斷不了總是有他的難處吧,既然他難,我何必又讓他更難呢?
舒一眉在當天夜裏的節目中就把這幾句話現學現賣了。舒一眉很激動,告訴她的聽眾說,什麼叫夫妻?夫妻就是血肉連心的人,打碎了骨頭連着筋的人,換成是那個第三者,她能夠這麼爽快地放手嗎?
當然舒一眉沒有說出這個放丈夫出走的人是她的姐姐。
第二天電台接到了好些電話,對舒一眉昨晚的談表示支持。毫無疑問,打進電話的都是女人,曾經做過或者即將要做不幸妻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