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十一 愛過,又不愛了(7)
弟弟把耳朵貼在窗玻璃上聽,卻是什麼也沒有聽見。***
張小晨聲明:“我沒有騙你,它真是叫了。”
弟弟憂心仲仲:“它只叫了一聲就不再叫,說明它叫不動了,快要死了。”
“它沒有死!”張小晨執意指出這個事實。
“它現在沒有死,也許一個小時以後就會死了。就是一個小時以後沒有死,到夜裏,十二點鐘的時候,它一定會死的!”弟弟的聲音憂傷得開始顫抖。
張小晨拿他這個固執的朋友沒有辦法。他問弟弟,到底打算怎麼辦?總不能在這麼寒冷的走廊上守一夜吧?“那我們自己還不凍死啊?”他嘀咕。
弟弟表示,在這隻小鳥兒的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是一定要陪在旁邊的。他舉例說,醫院裏的那些危難病人,夜裏都有人陪着,他燙傷住院的時候看見過。這說明死亡是一件需要陪伴的事,不可以讓一個生命孤零零地離開世界。
張小晨說,可是,你怎麼知道小鳥兒在辦公室里死沒死呢?
弟弟充滿憂傷地回答,鳥兒一定知道他們在陪着它,它臨死之前會叫一聲,通知他們。弟弟說:“張小晨,你只要注意聽着就行了。”
兩個人便再也不說話,趴在窗台上,豎起耳朵,聽。
實際上,他們就是想說話,也已經張不開嘴,因為嚴寒把他們的臉頰凍得麻木,嘴唇僵硬着,不像是身體的一個部分了,像是在嘴巴的部位安着兩塊木頭。還有,眼珠子也澀,疼,脹,不斷地要想流淚,止也止不住,挺窩囊的樣子。
要不是舒一眉及時找到學校,解救了他們,這兩個可憐的護鳥使者說不定在鳥兒死亡之前就先凍成了冰人。
舒一眉在趕到學校之前,已經給外婆家、舒寧靜家、甚至衛東平的眼鏡店裏打了一圈電話。電話引起普遍的驚慌,外婆問要不要報警?舒寧靜建議到各個網吧去找,並且立刻責成可兒提供網吧名單。衛東平則把他的自行車推出店門,準備騎着車大街小巷撒網撈人了。舒一眉冷靜地勸阻了他們,說,還是等她到學校看看再說。
舒一眉先奔了樓梯口的那間雜物室。她記得有一次弟弟和那個綽號叫“血爪”的孩子就是被老師關在那裏的。確信雜物室里沒有動靜之後,她順便又往上走了一層樓梯,這才看見了成僵硬姿態趴在辦公室窗台上的兩個孩子。
她撲上去,先把頭上的毛線帽子摘下來,套在弟弟的頭上,又摘下羊絨的圍巾,裹住了張小晨的腦袋和臉。然後,她用自己戴着羊絨手套的手,輪流抱住他們的臉頰,輕輕地搓,搓到他們的臉色由青轉紅,眼珠子能夠眨動,皮膚毛孔里有熱氣冒了出來。
弟弟悶着頭不敢說話。他認為舒一眉一定是生氣了。他這麼晚不回家,還把自己凍成這樣,肯定是舒一眉不願意看到的。
張小晨沒有來自這方面的威脅,所以他的嘴巴解凍之後,嘰里呱啦地一通講,把一切都對舒一眉說得明明白白。
舒一眉轉身,藉著走廊上微弱的燈光,同樣地把鼻尖貼在玻璃上,往裏面看。
張小晨提醒她:“阿姨你看不到的,鞋盒放在郭老師的桌子上,郭老師的桌子在辦公室最後邊。”
舒一眉問他:“你知道誰有辦公室的鑰匙?”
張小晨答:“郭老師有啊。”
舒一眉皺了皺眉頭:“還有誰?”
張小晨答不上來了。弟弟在一旁吞吞吐吐地說:“老徐師傅大概有。有一天我看見他拿鑰匙開辦公室的門,進去送開水。”
老徐師傅是學校門衛,就住在操場前面的門衛室里。舒一眉問明況后,一手抓了一個孩子,帶着他們匆匆下樓,找老徐師傅。
起先老徐不肯幫這個忙。他說,鑰匙雖然有,可是他不能夠為陌生人開辦公室的門,萬一老師們丟了什麼,他負不起這個責任。
舒一眉強調,她不是陌生人,是學生家長,而且她也不是一個人進入辦公室,有兩個孩子,還有老徐師傅自己。舒一眉打開隨身帶着的小包,找出一張名片,遞到老徐師傅手上:“如果出了事,你可以讓警察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