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四 救救朋友(5)
還是不及老鼠的動作快,只看見它腰肢一扭,整個身體原地迴轉,白光一閃,不見了蹤影,姿態簡直稱得上漂亮。
張小晨撅着屁股研究那個小小的老鼠洞,找一根木棍掏了又掏,掏出一些紅色的碎布片,其餘一無所獲。他不甘心地要想往深里挖,可惜洞的上下左右是水泥,木棍pk水泥,根本就是蚍蜉撼樹。
弟弟這時候輕慢語地說一聲:“當心你的傷口感染鼠疫噢。”
張小晨這才如夢初醒,像仍一條纏在手裏的蛇一樣地扔掉小木棍,又忙不迭地把兩隻臟手往衣服上擦,擦得藍白色校服成了灰黑色。
弟弟有點開心地笑起來,說:“擦也沒有用,細菌是擦不掉的。”
張小晨就說:“趙安迪,如果我感染鼠疫死了,你一定讓我媽找郭老師索賠。”
弟弟問他:“你想要他賠多少錢?”
張小晨認真地考慮着:“五千塊,行不行?要不八千塊吧,夠我爸我媽一人買一輛金鳥助力車。”
弟弟不知道什麼是“助力車”,張小晨就詳詳細細地向他解釋,還用棍子在地上劃出車子的外形。他很投入地問弟弟,如果真買了,什麼顏色的好?紫色的,還是藍色的?要不然銀色的?
“銀色的。”弟弟肯定說。“銀色的在夜裏會反光,不容易出危險。”
張小晨“哈”了一聲:“對頭。就買銀色的。”
兩個人接着討論,兩輛都買一樣的銀色,還是買一輛銀色,一輛藍色?弟弟還沒有來得及表態時,門鎖咯嗒地響了一下,被人從外面轉開了。門開處,先是湧進來大股的新鮮空氣,然後,弟弟忽然聞到空氣中有熟悉的橙香味。
弟弟心裏一激靈,慌忙地站起身,垂下頭,眼睛只看自己的腳,不看前面的人。他知道是舒一眉來了。郭老師打電話把她叫過來的呢,還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呢?弟弟不能夠確信。反正,舒一眉來了,有點像是看到一個“招領啟事”,就拿了自己的身份證件來上門認領。一個失物。一個犯錯誤的孩子。
沒有說對不起。什麼也沒有說。拉起弟弟的手,就這麼一聲不響地往外面走。
郭鳴在後面有一點忐忑:這個氣質不俗的年輕媽媽,她對他關學生禁閉的態度是支持呢還是反對呢?如果反對,她會不會打電話、寫信、上網,向校長甚至教育局長投訴?
他真想追上去,問一問她對這件事的態度。必要的時候,他可以道歉。不是因為趙安迪,其實是因為張小晨,張小晨那個孩子太調皮,得給他上點眼藥水。您的這個孩子……總的來說,他安靜,守規矩,不招人討厭。偶爾的過錯肯定會有的,孩子嘛。
可是舒一眉拉着弟弟走得飛快,一分鐘的解釋機會都沒有留給郭老師。
她身上淡淡的橙香味,飄落在樓道里。郭鳴用勁地嗅着,心裏想,這是什麼牌子的香水?沈媛媛會不會知道?
跟着舒一眉的腳步,弟弟一不地往前走。
他剛才多麼希望舒一眉為了他跟老師痛痛快快吵一架啊!就像有一次張小晨被罰留學校,他媽媽衝進辦公室摔了郭老師的一個粉筆盒一樣。弟弟之所以不忙着寫檢查,之所以坐在雜物間裏篤悠悠地不惱火,潛意識裏其實是等着舒一眉找到學校來,像所有那些護犢子的媽媽一樣,跟老師好好吵上一架的。如果吵了,哭了,摔了粉筆盒了,他的媽媽才是真實的媽媽,是家常的、凡俗的、可親近的媽媽。
但是舒一眉緊閉着嘴,一句話都不說。她不跟郭老師道歉,也沒有責怪弟弟。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就好像弟弟的事在她心裏不是大事,不值得火,或者說,不需要火。
丟落的失物,只需要揀回家就行。
弟弟的手指頭在半路上莫名其妙地癢了起來。他忽然很想學一學張小晨的樣:十根手指輪流放進口中,用勁地咬一咬。咬出鮮血來,那就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