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二 親愛的主持人(5)

5.二 親愛的主持人(5)

弟弟大聲地,一字一句地:“我問你,媽媽主持什麼節目?”

電話線對面的外婆又慌了。***弟弟在電話里都能夠感覺到她白了面孔、皺起鼻尖、說話哆哆嗦嗦的樣子。

“你你怎麼又問呢?我不是叫你別問嗎?你這孩子……你不要問……”

“媽媽主持的節目什麼時候播?哪個頻道?”

“乖乖乖孫兒,別問好不好?外婆明天給你買一大袋果凍。”

“哪個頻道?”弟弟憤怒地提高了聲音,惹得店裏的營業員都回頭看他。

外婆卻好笑地把聲音壓得極低極低,低得像有人正在她的門外偷聽、她卻無論如何不想讓別人聽見一樣:“不是頻道,是聲道,你媽媽在電台,不在電視台。”

弟弟砰地一聲扔下電話,轉身跑出店門。老闆趕快拿起話筒,一邊檢查簧片有沒有被扔壞,一邊笑着罵:“小兔崽子,火燒屁股啦?”

寫作業。吃飯。寫作業。

作業很無聊:生字每個寫二十遍。算術練習冊十七到十八頁。背英語單詞。練毛筆字一張。作文一篇,不少於五百字。

每天如此。變化的只是作業內容,不是形式。從小學一年級開始,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弟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枯燥和重複,他寫作業寫得心平氣和,水到渠成。

晚飯同樣地沒有新意:西紅柿雞蛋湯,肉絲炒芹菜,豆瓣魚。豆瓣魚是外婆做好了放在冰箱裏的,可是舒一眉回鍋加熱的時候,忘了略添一點水,結果一條魚有半條粘在了鍋底,剩下的半條盛在碗中,是一團看不出形狀的魚肉糊糊。魚的內容少了,辣味絲毫不少,舒一眉淺嘗一口,皺一皺眉頭,再不肯碰。

弟弟很奇怪,在飯菜口味的問題上,外婆和舒一眉的鬥爭從來沒有止息。外婆堅持要培養兒孫們吃辣,到最後接受她的改造、秉承了她的意趣的卻是一個外姓旁人:她的大女婿,弟弟的大姨夫。

帶濃重辣味的糊狀物,收拾碗筷時被舒一眉毫不猶豫倒進了垃圾箱。弟弟很可惜。如果折算成錢,捐給希望工程,能買一學期的練習本。

晚上舒一眉獨自坐在客廳里看新聞節目時,弟弟從自己房間走出來,蹭到了舒一眉旁邊,站着,目不轉睛地看電視裏的主持人。那是一個模樣不太年輕的阿姨,嘴唇有一點厚,嘴角邊長着一顆血珠兒樣的痣。就是這顆紅得可愛的痣,讓她的面容變得生動和家常起來,變成電視節目中的一個溫暖的存在。

“怎麼不去寫作業?”舒一眉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轉頭,似乎不願意輕易漏掉節目中的任何一句問和答。

“媽媽……”弟弟囁嚅地喊了一聲。

舒一眉終於吃驚地抬起頭,把目光轉向一旁站着的弟弟。她很少聽到兒子喊出這個特別的字,這使她覺得陌生,猝不及防,還有一點點惶惑。甚至她的臉孔都因此而微微地紅熱起來,有了一些緊張,不安,手足無措的戒備。

她抬頭看著兒子,等他說出第二句話。她知道他一定是有話要說的。

兒子很可憐,他長得單薄,內向,而且還敏感。他跟她之間始終陌生,溫順和客氣得就像一個外人。舒一眉自責地想,是她的責任,她對兒子關心太少,沒有把他當作貼心貼肺的親人,骨肉,延續的生命。

“弟弟,你是要錢嗎?”她不知道怎麼的,脫口說出了這樣一句毫無道理的話。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恨不得能夠當廢品一樣收回來。

可是說出口的話是無論如何收不回來的。舒一眉眼看着弟弟惶惑不安地站在那裏,絞着一雙手,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

“對不起。”舒一眉又說。“你應該回房間寫作業去。要是想買什麼東西,開一張條子,我幫你去買。”

舒一眉其實想說的是:你還小,不會給自己買東西,再說也費時間,時間要用來學習。

結果就成了這個樣子:冷冰冰的,**的,像嚴格的上司對自己的下屬。

可以這麼說,舒一眉很沮喪,非常沮喪。她完全不知道如何跟一個十歲的男孩相處。人際關係真是個複雜透頂的東西,即便是自己的孩子,溝通也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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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我的媽媽(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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