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二 親愛的主持人(4)
為這個毛病,他媽媽帶他跑了不下十個醫院,看過起碼二十個醫生。***
“強迫症。”醫生只要抓起張小晨的手,看一眼,馬上就會下結論。“要制止他的這種強迫意識。”他們輕描淡寫地說。
怎麼制止?沒有辦法制止。沒有藥物能夠治得好,張小晨的媽媽也不可能把他的雙手綁起來不讓他動。於是,十個指頭就被他一天天啃食得皮肉翻飛,疤痕累累,誰見了都要倒吸一口涼氣,覺得這雙手實實在在的慘不忍睹。
張小晨不認為“血爪”這個綽號有什麼可恥,相反,他還有點兒喜歡這個名字。他告訴弟弟說,等他哪一天成功地在網上註冊到一個qq號,他就用“血爪”做網絡名,嚇死那些膽小的美眉們。
他得意洋洋對弟弟吹噓:“知道嗎?我有個叔叔是網管!”
弟弟老老實實問他:“網管是幹什麼的?”
他貪婪地咬了一口大拇指,把咬下來的一丁丁指甲在牙齒間咯嘣咯嘣地嚼着,神有點不屑:“網管你都不懂啊?就是管理網絡的老總唄!誰要是在網絡上撒野罵人,不守規矩,網管就一腳踢過去,讓他滾蛋,不准他再上網!”
弟弟先是“噢”了一聲,然後又“哈”地一笑,說:“就是在電腦里勸架的人啊。”
張小晨非常惱火,為弟弟這樣不當回事的神。他“噗”地吐掉嘴巴里的指甲殘渣,一把抓住弟弟的衣服:“你說,你們家有誰比網管更牛?”
弟弟本來不想跟他計較,真的是不想跟他計較,可是他的一隻血跡斑駁的手抓到弟弟衣服上時,弟弟忽然覺得噁心,急於要打擊一下對方的傲慢,就不顧一切地推出了舒一眉。
弟弟說:“我媽媽就比網管牛。”
“不可能。”張小晨一口咬定。
“她肯定比網管牛。”
“肯定不可能。”
“她是主持人。”弟弟像拋出一塊巨石一樣,突然地一下子,拋出這句擲地有聲的話。
張小晨的手一下子鬆開了,自慚形穢地縮到背後,藏着,就好像稍不留神會被主持人現,會把他拎到鏡頭前曝光。
“主主主持人啊!”他說話都有點結結巴巴。
“我的媽媽,主持人。”弟弟又一次重複。
張小晨終於變得謙恭了,承認了主持人是一個比網管更“牛”的職業。網管躲在電腦里,雖然權限很大,可是不見天日,出了電腦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主持人就不同了,他們是明星,是大腕,頭上罩着光環,嘴巴里吐着蓮花,能讓人哭,也會逗人笑,打一個噴嚏都可以惹得千千萬萬人咳嗽。
張小晨於是無比崇敬地岔開雙腿,矮下身子,眼巴巴地盯住弟弟的眼睛:“趙安迪,你媽媽是主持什麼節目的?”
你媽媽是主持什麼節目的?
換一句話說,哪一個節目是她主持的?
這就像一隻榔頭從天而降,砸到了弟弟的頭上,把他砸得頭昏眼花。他囁嚅地看着張小晨那兩片張開又合上的嘴唇,回答不出這個問題。現編都編不出來。別的事可以現編,這事不行,因為張小晨回家之後肯定要驗證,要打開電視機,拿着遙控器,一遍一遍地搜索,翻天覆地地搜索。如果他現了弟弟說謊,第二天一定要當做最大的新聞,向全班同學告知這個笑料。
沒有人認為弟弟是對他的媽媽疏於了解,他們會幸災樂禍地斷定,趙安迪撒下了這世界上最大的一個謊。還主持人呢,他媽媽也許就是個菜場賣菜的,從早到晚守着一堆青椒和蘿蔔。這個撒謊的趙安迪,愛虛榮的趙安迪,品行有問題的趙安迪。
弟弟放學之後沒有立刻回家,他奔進離學校最近的冷飲店,一塊錢打了個公用電話,打給外婆。
“外婆,告訴我,媽媽主持什麼節目?”
外婆像是在看一個什麼武俠電視劇,弟弟從電話里聽到電子合成器出的“颼颼”的飛鏢聲,還有演員中劍后倒地的慘叫。
“什麼?你在說什麼?”外婆耳朵有一點點背。她只好放下電話,走過去調小了電視聲,回來再接著說。“乖孫兒,你問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