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十五章 公元2009(7)

7.第十五章 公元2009(7)

初春的一天,夫人張瑋瑛到醫院探望侯先生,侯先生握住夫人的手,驚呼道:“太涼了!”然後就把兩隻手合起來,緊緊捂住夫人的手,什麼也不說,就那樣一直捂着,他要用自己的體溫把夫人的手焐熱。

生命熟透了,侯仁之偶爾會出現恍惚狀態,他會當著一個不相干的人的面,把自己的某一篇論文複述一遍。你想打斷都不行,侯仁之滔滔不絕,旁若無人。其實你稍微細心一點就會現,老人根本就沒有看你,早已沉湎既往,神遊他鄉。

2009年,三聯書店出版了三卷本的侯仁之文集,分別是:《北京城的生命印記》、《歷史地理學的視野》、《我從燕京大學來》。

2009年8月13日上午,北京大學臨湖軒東廳,一幫人熱熱鬧鬧地慶祝侯仁之與張瑋瑛結婚七十周年。筆者在第五章曾經寫道,1939年8月7日,侯仁之與張瑋瑛在此喜結良緣。鑒於國難當頭,一切從簡,證婚人是燕大校長司徒雷登,嘉賓為導師洪業夫婦和李榮芳夫婦。今天,到場的客人稍多,但也嚴格控制在十人左右,分別是燕大校友會、北大歷史地理研究中心、北大圖書館以及台灣大學圖書館的代表,筆者有幸列席。

在等待侯老夫婦的間隙,我在臨湖軒的前院徘徊,四周植滿了綠竹,中間生長着兩棵玉蘭,我曾在一本書中看到,這是金岳霖先生留給北大的紀念——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金先生任北大哲學系主任,他在燕東園居住期間,在房前栽了兩棵玉蘭,後來金先生調離北大,就把玉蘭移種到這裏。

上午十點,張瑋瑛女士先到,九十四歲了,依然步伐輕盈,面容姣好。幾分鐘后,侯仁之先生也到了,是坐着輪椅來的,從氣色上看,健康相當不錯,算得上面色紅潤,神采奕奕。

這是難得的機緣。北大的老教授中也有活到望百高齡的,但是夫婦雙雙迎來結婚七十周年的,數不出還有誰。侯先生當年結婚時已經二十八歲,算是晚婚了,考慮到這個因素,今天的喜慶更加難得。據護士介紹,8月7號那天,老夫婦倆在醫院裏已經有過小型的慶祝,侯先生滿懷感激地說:“親愛的瑋瑛,幫我成家,助我事業,七十年如一日。”此時此刻,大家讓侯先生再表一次態,侯先生隨即朗聲道:“親愛的瑋瑛……”

台灣來的客人致詞,她是台大圖書館的館長林光美。林女士說,兩位老人的“白金婚”紀念活動本來安排在8月7號,因為要等她來,才延遲到8月13號。她為老人送上最最誠摯的祝福。原北大副校長郝斌送上自己書寫的一方匾,集的是古人的詩句:“接天荷葉無窮碧,卧看牽牛織女星。”是的,對於這樣高齡而美滿的婚姻,世人是要手搭涼棚遙望,仰起頭來驚嘆的呢。

3生命的長度與溫度

季羨林、錢學森、楊絳和侯仁之,從年初一路走來,走着走着,7月7日,突然少掉了一位,而且是人氣最旺、長壽呼聲最高的季羨林;走着走着,到了10月31日,突然又少掉了一位,是六位中年齡最小、功勛最顯赫的錢學森。

季羨林仙逝,舉世哀悼,各種美譽、桂冠蜂擁而至,這也是人之常,事之常理。在此時刻,我突然想到:季羨林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呢?

翻檢季羨林的舊作,其中有一篇《我寫我》,算得是最直接的回答。他說:“我說過不少謊話,因為非此則不能生存。但是我還是敢於講真話的,我的真話總是大大地超過謊話。因此我是一個好人。”又說:“我是一個感充沛的人,也是興趣不老少的人。然而事實上生活了八十年以後,到頭來自己都感到自己枯燥乏味,乾乾巴巴,好像是—棵枯樹,只有樹榦和樹枝,而沒有一朵鮮花、一片綠葉。自己搞的所謂學問,別人稱之為‘天書’;自己寫的一些專門的學術著作,別人視之為神秘。年屆耄耋,過去也曾有過一些幻想,想在生活方面改弦更張,減少一點枯燥,增添一點滋潤,在枯枝粗幹上開出一點鮮花,長上一點綠葉;然而直到今天,仍然是忙忙碌碌,有時候整天連軸轉,‘為他人作嫁衣裳’,而且退休無日,路窮有期,可嘆亦復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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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手拂雲 千眼觀虹――季羨林、錢學森、陳省身、侯仁之、楊絳、黃萬里的人生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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