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十五章 公元2009(6)
2009年4月,網上搜出蘇州十中(原振華中學)的報道:《初春的探望——北京老校友探訪紀實》,其中寫到了楊絳。文章說:春寒料峭的三月,我們一行二十人到北京參訪名校,特意提前一天到京,留出一個星期天去探望時時惦記着的老校友和校董們。行程很緊,就決定去看望何澤慧、陸璀、楊絳、貝時璋四位。看完前三位之後,我們陷入了矛盾。想去見的是楊絳先生,可剛聽說她最近身體不好不見客。我們生怕打擾她,但又非常想見見她,給她帶去學校師生的祝福。很少見客是楊絳先生的特點,何況又是身體不好,怎麼辦?要不,把帶來的東西送上就走吧。猶豫之中,我們來到楊先生家門前,反覆按門鈴卻沒人應。正在失望之時,楊家阿姨買菜回來了,認出我們,將我們讓進了屋。不見客的楊先生聽說是振華來人,趕忙從裏屋出來迎客。笑着給我們讓座,詢問學校的況。她告訴我們,最近查出心衰問題,醫生不讓她見客。還記得,2007年先生出了新書《走到人生邊上》,我們來看望她時,她興奮地給我們一個一個地簽名題字。今天見她,精神確實不如去年,但還是思維敏捷,語流暢幽默。我們告訴她,讀到了吳學昭先生的書《聽楊絳談往事》,她笑了,抱歉地說,家裏的書都送完了,否則該送你們。於是,又談起了振華。我們怕打擾她,趕緊告辭,老人卻還在抱歉,她拉着我的手說,真不好意思,醫生不讓我見客,你們突然來,我沒準備。我們急忙要她別在意,心中卻感動着,今天讓先生破例的,是振華!就像她說的,振華,我是很有感,很懷念的。
筆者也有好久未與楊絳聯繫了,4月28日,我打電話問候,是保姆接的,她自稱姓吳,中原人,聽說我在寫楊絳,便說,關於版稅的事,你去找吳學昭。我說非關版稅,只是問候問候楊絳先生。保姆說,楊絳先生耳朵有點背,其他一切都好,每天堅持在房裏走路,能看書,當然能看,文章,不寫了,要來看望,不要來,楊先生不見客,謝謝你的關心,楊先生生活完全能自理。這是福音,在本書尚健在的四位主人公中,楊絳的健康狀況是最佳的。轉而與吳學昭女士聯繫,她是我的人民日報前輩同事,曾在國際部供職。電話打過去,說明意思,無非是想了解一些楊絳的近況。吳女士說,你不知道的,就不寫算了。對於我這個陌生客,她回答得十分乾脆。
對此,筆者表示充分理解,並尊重。錢鍾書當年對外國記者說:“如果你吃了一個雞蛋,感覺味道還不錯,何必一定要去了解下蛋的那隻母雞呢?”在楊絳身上得到很好的堅持。雨果說過:“生活就是知道自己的價值,自己所能做到的與自己所應該做到的。”對於楊絳,擁抱寧靜,擁抱知識,遠離浮囂及權勢,是她晚年最好的選擇。
楊絳一生在邊緣行走,她自述很長的時間裏只是“一個零”。我們不必為此惋惜,或許還要為此慶幸。有人曾拿她和丁玲相比(我的天,這如何能相比呢),如果她的早年也和丁玲一樣“躥紅”,如果她的境界也和丁玲一樣“政治”,料想很難活到今天,更甭談她晚年的創作成就。
7月17日,楊絳生日,筆者在電話里去祝賀。問起日常起居,保姆說,能看書,堅持在房裏走路。對於九十八歲的老人,有這兩條,可以稱得上奇迹。
侯仁之:夫婦喜迎“白金婚”
侯仁之依然在做功課:病房的牆上掛着一方匾額,是他的學生送的,內容是關於他一生的事迹。每天,侯仁之都要念幾遍,一是檢測視力,二是鍛煉腦筋。
如果你在北大校園行走,偶爾能看到侯先生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推車的,有時是護工,有時是他的子女。指路的,永遠是侯先生自己。他說往哪兒去,就往哪兒去。途中,不斷有熟人跟侯先生打招呼——很遺憾,對於其中一些人的姓名,他已反應不出來了,為此,常常陷入自責。還有相識、不相識的學生給他深深鞠上一躬,啥也不說,然後掉頭就走。這也成了燕園一景。經過燕南園附近,侯先生有時也會徑直駛向自己的家,那裏是他永遠的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