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A章(三)(1)
景解放行走在去葉家莊的路上。***他沒有叫馬虎強開車去,而是騎了一輛破舊的自行車。雖然節令過了立秋,實際上還在伏天裏,天空不見一絲雲彩,乾燥的大地染上了太陽光刷白刷白的顏色。最後掙扎的酷暑不顧一切地釋放着最後的熱量,熱得難耐的知了爭先恐後地把嘶啞的聲音厚厚地鋪了一路,自行車的輪胎從叫聲上碾過去使那叫聲更加凌亂不堪。儘管景解放將自行車騎在樹蔭下,汗水還是濡濕了衣衫。田野上被太陽烤出來的玉米的味兒如同陽光一樣濃郁,景解放呼吸着莊稼的氣息,強烈地感受着這火辣辣的日子。躺在病房裏的葉小娟好像已經感受不到這酷熱這氣息了,她似乎被拋在了生活之外。景解放一想起昏迷不醒的葉小娟,心就十分沉重。他本來打算今天晌午就去省城,他想了又想,必須先把葉拴定兩口安頓好,解除他們的擔憂,他要給葉拴定兩口說,只要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會放棄治療葉小娟的,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把葉小娟治好。
景解放到葉家莊的時候,葉拴定兩口也正準備去縣城。
景解放實話實說:“醫生叫小娟轉院治療。”
花秋仙急忙問:“娃還沒有靈醒?”
景解放說:“沒有。”
花秋仙說:“這可咋辦呀?”
景解放說:“我準備下午就把娃轉到西安去,我來問一下,你們去不去?”
花秋仙說:“家裏這麼一攤子,我一天也離不開,再說,兒子還要吃飯,我走了,誰給她做飯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兒子女子都要顧。”她瞅了一眼葉拴定,“你說話呀!”
葉拴定低頭不語,他用右手在左肩膀上搓動着汗泥。生活如同一把利劍削砍着葉拴定的個性,把本來還有些個性的葉拴定削砍得彷彿一棵剝光了葉子的高粱桿孤獨地在風中搖擺。景解放記得,他和葉拴定看畢秦腔《蘆盪火種》的第二天午飯後,班級召開會議,這是一次只有出身於貧下中農的學生和共青團員才能參加的會議。也許是葉拴定並不知道會議所界定的人員範圍,他坐在教室里沒有走。學校的團委書記講了幾句話后覺了坐在後排的葉拴定。他故意問葉拴定:“你家是什麼成分?”葉拴定說是地主。團委書記說:“我還以為是革命幹部。”他厲聲說:“出去!馬上出去!”團委書記的呵斥聲像鞭子一樣抽打着葉拴定,葉拴定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挫傷。班主任質問他為什麼要偷聽會議?他有口難辯。班主任叫他寫檢討,他不寫。班主任說:“你是地主的娃,你知道嗎?”葉拴定說:“地主的娃咋了?”班主任說:“你還嘴硬?你再不老實就開除你。”葉拴定一氣之下跑出了教室,他跑到教室後邊的潤德泉邊一頭向泉水中栽去了。幸虧,隨後就趕來的景解放抱住了他。後來,他回農村當了農民,連續遭受到幾次打擊之後,再也不亂說亂動了。生活一天一天的將他打磨成如今這個樣子了。葉拴定半晌才開了口,他說:“我不去西安,我去能幹啥?”
景解放說:“小娟是你們葉家的女兒,也是我景解放的女兒。既然你們都不去,你們就放心,我一定要把小娟給治好。西安治不好,我就去北京,去上海。”
花秋仙說:“我們把女兒交給你了,治好了是你的女兒,治不好,還是你的女兒。”
景解放說:“治好了是你們的女兒,治不好,我養她一輩子。”
“你不光要養活她一輩子,後面的事還多着哩。”
葉拴定瞅了女人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麼絕。花秋仙不管不顧,還在說:“我不能白白養活她14年。”
景解放一笑:“有白享的福,沒有白受的罪,你們不會白養活的。”景解放看看葉拴定說:“好了,既然你們兩口都不去,我也不強求,吃畢晌午飯,我們就動身了。”
回去的路上,景解放回味着花秋仙的話,他聽得出,女人話中的意思是:“假如葉小娟有什麼不測,全部責任是他姓景的。景解放本來想給花秋仙說,他景解放就不是不負責任的男人,他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並不是葉拴定兩口對女兒缺少感,不陪葉小娟去西安治病。對於這件事,兩口子謀劃過:他們不能管得太多。一方面,他們擔心管得太多導致景解放撒手不管;一方面,他們沒有錢管女兒,所有的問題都要錢解決。因此,他們只能橫下一條心,把葉小娟全推給景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