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扉初履(二)
“玩滑板,不行嗎?”
她像是真的不知道他言外之意,露出那副慣有的無辜神色。
池以藍沒理她,打了個方向盤,開離了江濱。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駛進略顯狹窄的入口,一進去卻門庭開闊。
入目是一幢四層別墅,四周竹籬密密,灰白色的建築帶了西方設計,院落卻有中式的小橋流水。浮萍靜雅,竹林蕭肅,在這樣的雨夜,別有一番情調。
初秋微雨帶着暖意,顧平蕪從車上下來,抬手接了一掌溫熱的雨水,緊接着就被池以藍撐傘護住。
池以藍幾步過來,昏暗裏未能算準距離,她脊背便幾乎貼在他胸口。
他垂眼,看到她順滑得泛出光圈的發頂,長發很隨意地用黑色皮筋紮起,耳際的碎發毛茸茸的,側臉白到近乎透明。
池以藍不自然地喉頭滾動,退了半步,在她仰頭望過來時,把傘塞進她手裏。
“先進去。”
顧平蕪握着傘回身,見他背靠着車退進雨里,詫異道:“車不用進庫嗎?”
池以藍已繞到另一側要再上車的樣子,聞言卻停下動作,就那麼站在微雨里,耐着性子解釋:“所以讓你先進去。”
她一下子有點茫然,不明白他幹嘛下車淋個雨再去停車,難道就為了給她拿把傘?
見他上車,她只好退開,視線隨着車子直到進庫。
後院是一大片竹林,貼着別墅有一圈外廊,遮蔽住雨水。
池以藍過來時見她還在廊下站着,傘已經收好,拐杖一樣地拄着地。
他走到門邊,不帶表情道:“不是讓你進去?”
顧平蕪撇嘴:“我又不知道你的密碼。”
池以藍鮮少帶人回來,更不懂待客之道,倒是忘了這件事,被噎了一下,沒再說什麼,也不避她,伸出手幾下按了密碼,撐着門示意她先進來。
顧平蕪沒有過和池以藍在同一屋檐下獨處的經驗,進去后只站在玄關處,小心地把傘放好,等聽到身後的關門聲,她下意識回身求助:“那個……”
不妨他立在咫尺,她仰面,恰是他低首,二人這才發現彼此距離幾乎是呼吸可聞。
池以藍不驚不動打量她,眼神幽邃而研判,讓她想起之前池以藍對她近乎冷酷刻薄的評價“奇思妙想”,“達到目的”……
顧平蕪生怕在被扣上居心不良的帽子,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后腰卻撞在一側的柜子角,疼得臉色煞白。
池以藍皺了下眉,伸手像是要看看她磕到哪裏了,指尖碰到她腰側單薄的T恤,才回過神來似的停下,脫了鞋子進去。
“進來坐下,我去拿葯。”
回過頭見她一手撐在腰后,保持着忍痛的表情,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池以藍挑了下眉毛。
“走不了?”
顧平蕪皺着眉搖搖頭,像是看什麼陌生人一樣,神色有點生怯地試探道:“你不生我氣了?”
池以藍本來想說,我什麼時候生氣了,生哪門子的氣?可轉念想起之前在山上“醉花陰”,三更半夜自己睡不着出來抽煙,偶然看到她之後的那場對話,忽然沒話說了。
他原本就長得太好,不帶煙火氣,滿身生人勿近的氣場,不說話時便顯得有些冷漠,一旦說話,即便是普通的語氣,在旁人看來也很顯凶,更何況他那天晚上是在出言警告她。
仔細回想一下,顧平蕪一直以為他在生氣,倒也是合情合理。
可他只是懶得理她瞎鬧,怎會把這點小事掛在心上。
即便顧平蕪不出來壞事,難道他就能成功挺進決賽嗎?這倒不一定。他身體還沒恢復好,他沒有辦法否認。
小丫頭出來攪和一場,他覺得煩,說穿了,有一大半是在遷怒。
可到底是被顧家拜託過照看的丫頭,他無意給了人臉色,讓人這樣戰戰兢兢的,這時候心裏也有幾分不自在,語氣就刻意放軟了。
池以藍依然擺着那副臭臉,說出來的話卻溫和了不止一個level。
他一邊朝她走過去,一邊低聲說:“沒生氣。我和你生什麼氣。”
他說著蹲身半跪下來,嚇了顧平蕪一跳,要往後躲,鞋帶卻被拽住了。
池以藍抬頭瞥她一眼,斥道:“別動。”
顧平蕪一臉要被謀財害命的惶恐:“你幹嘛突然這麼好心。”
“你不是腰撞到了嗎?”
池以藍解鞋帶時有一瞬晃神。他的確沒有照顧過人,記憶里只有家裏的阿姨這麼蹲下來給他穿過鞋子。
顧平蕪的鞋子很乾凈,看得出家中的精心照顧。讓他想起一直以來他對她的定義都是那枯燥乏味的幾樣:乖乖女,好學生,小花痴……
他解完鞋帶,顧平蕪怕他再發瘋要給她脫鞋,連忙自己把鞋甩下來,踩進客廳說:“我好了,已經不疼了。”
池以藍忽略她的健康宣言,拿了藥箱過來,忽而又意識到什麼,站住不動了。
兩人就在沙發前面面相覷了半晌。
“樓上有客房。”停了停,池以藍補充道,“房門都可以反鎖。”
顧平蕪沒反應過來:“啊?”
池以藍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拎着藥箱的手緊了緊。
這是讓我給她看傷的意思吧。
算了。
小孩子而已。
沒關係。
他如是安慰了自己幾秒,指了指沙發讓她坐下。顧平蕪今晚特別乖,像個沒有感情的機械人,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坐下了。
沒等她開口找話題,池以藍已經坐到身側,手抓住她T恤下擺,面無表情道:“轉過去我看看。”
顧平蕪一時震驚,忘記言語。
而他已經伸手撩開下擺,用眼神示意她換個方向坐。
顧平蕪腦子一空,一轉身,給了他後背。
T恤上撩幾寸就停住,身後的人像是真的只想好心看看傷那樣,平靜地說:“撞青了。”
室內的空調溫度很低,否則她身上一定在細細密密地出汗。她有點緊張地開口回應:“那……那怎麼辦?”
“貼一下藥。”
她聽到他不起波瀾的語聲,緊接着衣服貼回她皮膚,莫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