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引言(2)
地下文學的時代特色,是廣泛的群眾性參與、思想上的獨立精神和藝術的創造性。
地下文學產生於豐厚的民眾土壤之中。“文革”的文化禁錮和缺乏文化娛樂是史無前例的,人民群眾廣泛的自創作也是史無前例的。人民大眾對文學藝術表現出的空前熱,是產生出眾多文學作品的根本源泉。人民群眾不顧壓迫、收繳、查禁,甚至批鬥、坐牢,仍然隱蔽地進行創作,並通過不公開渠道傳播手抄文學作品,使**、**集團屢禁不絕,屢剿不止。這是當代中國文學歷史上最廣泛的民間創作活動時期。
一些優秀地下文學作品凝鑄了作者的深沉思索、真性、真歌哭,與“文革”虛假的文風形成鮮明對比。甚至有些作品還灌注了作者的鮮血和生命。
地下文學產生於特殊的歷史社會環境。它是在一片文化廢墟上建立起來的。“文革”運動對整個人類文化的摧毀掃蕩,對作家的殘酷迫害,以及大規模的焚書、**活動,造成了傳統繼承的中斷。這使得地下文學先天營養不良。“文革”政治環境的急劇變化,使十年地下文學運動的歷史充滿了矛盾衝突,迂迴曲折。幾乎每隔一二年社會就會產生一次政治震蕩,使得地下文學總是站在歧途上,被迫進行不斷抉擇。但也正是這種文化和政治的雙重困境,又給地下文學提供了徹底的“解放”,對以往的文化和政治傳統進行嚴格的批判和選擇。“三紅一創”(《紅岩》、《紅日》、《紅旗譜》、《創業史》)的“革命現實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創作手法,被一些作者擺脫。通過對前十七年某些“左”傾文學傳統的反撥,從古典主義、現代主義和民間文化汲取營養,創造性地表現自己所處的現實生活,這一轉折是極其可貴的,它開闢了當代文學的新方向。
早在“文革”前的**年,某些“左”的宣傳、教育造成了整個社會,特別是年輕一代“左”的緒。這種“左”的路線在“文革”更是登峰造極。“文革”的主要手段之一便是通過高度控制的文化藝術,從新聞媒介到樣板戲,從報刊社論到**語錄等社會話語,時時刻刻將中國人民團團包圍,使之失去獨立思維能力,乃至喪失自身個性,甚至失去理性,最終成為“文革”政治運動的犧牲品。
和共和國一同降生的一代青年,從小被灌輸了滿腦子似懂非懂的階級鬥爭、路線鬥爭觀念、理論。“文革”中,他們中很多人變得語粗暴,行為乖張,喪失了正常思考能力。他們普遍缺乏個性,完全被極左話語所包圍和左右,成為被政治野心家們操縱的傀儡。
對“文革”運動本身的獨立思考與獨立意識的萌生,必然是以掙脫“文革”話語的羈絆為先導。地下文學運動通過對“文革”話語的反叛,建立自己的話語系統,運用自己的語進行人民群眾、知青內部的思想交流,從而形成獨立的思想意識,這是地下文學的巨大貢獻。
“文革”初,當“紅衛兵文藝”浪潮興起時,在極左的“紅衛兵語”中已經潛伏了一種獨立意識和新話語。“紅衛兵話語”的形成,也導致、促進了1969年黨的九大之後,“知青話語”的育、成熟。對“文革”話語的突破,拋棄極左語彙,創造新話語,這促使一個有內在凝聚力的獨立的知青群體形成。通過地下文學,青年與廣大人民群眾更快地覺醒,最終與**集團形成對峙。地下文學與遵命文學的對峙,本質上是兩種話語的對峙。
這種文化對峙,在知青詩歌中表現為對紅衛兵時期“政治抒詩”(奠基於前十七年)的揚棄,通過郭路生、依群的形式革命,向現代主義詩歌傾斜。在上山下鄉的知青群體中,則從民間土壤中尋求養料,摸索途徑,更新語彙。在廣大知識分子、幹部中,則主要通過舊體詩詞傳統,努力替換“文革”話語等。
地下詩歌對形式的試驗,本身就是對“文革”現行文化**的挑戰姿態。在地下文學沙龍中,特定的語方式,契合了這一群體的內在感覺。這種對當時沙龍中人並不難索解的詩歌,卻在“文革”后的詩界引起軒然大波,其後朦朧詩又在20世紀80年代成為一種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