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恃寵而驕
文喜身為長樂宮的管事太監,有屬於自己的一間房,看起來不大,一張榻,一個柜子,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光景了。
受了刑的文喜臉色比平時抹了粉還白,兩腮卻紅的可怕,明明是初夏,額頭上就掛滿汗珠子,此刻正趴在床上,氣出的多進的少,毫無生機。
小福子給他擦完葯,文喜卻還不放心囑咐着:“你……你別管雜家了,主子那裏還需要你盡心伺候幾日,主子嘴挑,你別自個兒瞎猜,不明白的就直接問,問紅袖、添香,問雜家也成……”
小福子用袖子擦淚,“公公,奴才一定盡心儘力伺候主子。”
“馬上晌午了,快去把雜家昨日弄好的衣裳首飾送回去,否則主子又要鬧脾氣了。”
文喜說完就閉着眼趴在榻上不動,額頭上的淚珠子卻被人一一擦拭去,文喜不僅不高興還訓斥道:“怎麼還不去照顧主子,雜家一把年紀能照顧好自己還死不了。”
“文喜公公……”
旁邊響起的是紅袖的聲音,文喜抬眼,卻見伸過來的是一隻雪白的手臂。
文喜囁嚅着唇,似乎不可置信:“主、主子。”
樓鍾玉都要哭成淚人兒了,收了手帕哭的不能自已,“嗚嗚文喜……”
“主子……”
文喜想扭身,可是牽動了身後的傷口,疼的他齜牙咧嘴,樓鍾玉趕快按住他,讓他別動。
“文喜你受傷了,就別動了,你肯定很疼吧……”
樓鍾玉自責:“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你也不會受罰嗚嗚……”
“是奴才的錯、害得主子……”
文喜停住,他突然想起來聖上不打算讓主子知道自己是服用了相剋之物身上才起的疹子,而後他又改了口徑,“是奴才不守規矩……”
透明圓潤的淚珠子一顆一顆如雨落下,樓鍾玉又摸摸文喜的額頭,燒的滾燙,他感覺自己的手彷彿放在火爐上。
“好燙,紅袖快叫張太醫過來看看。”
紅袖為難,文喜也開口勸阻:“主子,奴才身份卑賤,斷不能勞煩太醫——”
“我不管,我就要太醫來,我不要你發燒嗚嗚。”
樓鍾玉乾脆撒潑,蠻橫的指使紅袖去請太醫。
“你就說是我病了,不管怎麼樣,趕快去請一個太醫來。”
紅袖感動的伏身:“是主子。”
文喜燒的渾身難受,可主子對他的關愛他又如何不感動?
文喜七歲入宮,因為沒有錢疏通內務府的公公,他被派去了最辛苦的辛者庫當最低賤的奴才,每日幹着豬狗不如的工作,就這樣苦熬着過去了十年,他終於攢夠了錢出了辛者庫。
做宮裏最不入流的洒掃太監,那時候二十五歲了,可是新皇登基,太後娘娘成天禮佛不問後宮,皇後娘娘又是才執掌鳳印,還……還出了那樣不堪的事情,後宮的事情那麼多,自然不會有人在意他這個小小太監到了年紀要出宮。
後來他就被調去了似冷宮一般的長樂宮,宮裏加上他便只有四個太監,四個宮女,一個廚子,還有一個冰冷如霜的玉妃娘娘。
文喜也震驚,他早就聽說過玉妃娘娘的大名,身為一個男子卻委身媚上,雌伏在聖上身下做一個宮妃,玉妃娘娘對聖上冷淡,可偏偏聖上寵愛的緊,玉妃娘娘一時間風頭無兩,寵冠六宮獨佔聖上一年,後宮妃子恨不得啖其血吃其肉,後來聖上就下旨,說玉妃娘娘患病不宜見人,將長樂宮的宮門關上,還派人把守着……
那時候的玉妃娘娘周身充滿死寂,可聖上說玉妃娘娘喜愛珠寶,每次臨幸后都會賞賜許多財寶,玉妃娘娘有時間起不來床,就躺在榻上帶着滿身的痕迹讓他們把東西收起來。
他想玉妃娘娘是得寵的,後來聖上去出征,他剛到長樂宮老是被其他小太監欺負,玉妃娘娘就將他帶在身邊做貼身太監,自此長樂宮所有人都尊奉他一聲文喜公公。
自后宮裏的太監宮女走了走換了換,他卻一直留在玉妃娘娘身邊。
文喜一直都知道主子不似外界傳言的那般不堪,卻也不曾想過主子能為他做這樣的事。
他是閹人,是別人避之不及的太監,他是奴才,可是主子卻把他當個人看,文喜在主子身邊,才感覺自己像個人。
“主子,張太醫不在,奴婢就請許太醫來了。”
樓鍾玉不管是張太醫還是許太醫的,眼下最要緊的是文喜,也不讓許太醫行禮,直接拉他過來給文喜看病。
許太醫嚇得跪地,敢碰天子的人,許太醫怕他有九個腦袋都不夠砍的,立馬離這個炸裂的玉妃娘娘七尺遠。
“好好好我不碰你,快來看看文喜怎麼樣了,得趕緊讓他退熱啊。”
樓鍾玉撇嘴往後退了幾步給許太醫留出來空間,許太醫這才明白,原來病的不是玉妃,而是玉妃的奴才。
這玉妃真是恃寵而驕,他們太醫院是專為聖上和士族宗親醫治的,怎麼可以為如此卑賤的太監醫治,這不是藐視皇恩了嗎,這可是殺頭的罪,許太醫萬萬不敢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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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也忍不住吐槽張太醫,怪不得張太醫推三阻四的不願去長樂宮,一個人躲去茅房將他推了去,原來他早就知道玉妃娘娘是如此囂張跋扈。
“既然不是玉妃娘娘生病,微臣便告退了。”
“哎哎哎什麼意思,不是我生病就不給看了?”
文喜在一旁說:“主子算了吧,奴才喝了葯就好了。”
“你閉嘴。”
文喜閉嘴了。
他家主子這火氣要是起來了,就連受傷的他也得挨頓罵。
“玉妃娘娘,太醫院只有伺候聖上及後宮娘娘的職責,若是要給他人看病,則需要聖上的聖旨或是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懿旨方可。”
“你——”
樓鍾玉氣死,指着許太醫半晌說不出話,對着許太醫冷哼一聲,然後提着衣擺跑出去。
“嘶,紅袖快去看着點主子。”文喜趴在榻上還有操不完的心。
“許太醫,主子失憶了您也是知道的,時不時就腦子不清醒,還請許太醫見諒,今日之事莫與他人分說,以免損壞主子清譽。”
許太醫自然不會給自己找麻煩,“那如此文喜公公便好生休息吧,若是玉妃娘娘求得旨意,本官才好為公公醫治,還請公公諒解。”
“嗐,這本就是主子隨口的玩笑罷了,做不得數。”
文喜送走許太醫,有些擔憂的望着門口,也不知道主子現在怎麼樣了,身上的疹子還沒好,可別又添新傷了。
某一種意義上看,文喜就是屬烏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