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死相搏
這根大樹與眾不同,它是由榕樹、楠木樹和梧桐樹三種截然不同的樹組合而成的,因為最頂端的梧桐樹上有鳳凰築巢,人都叫它神樹。神樹樹形巨大,樹上到處可見大大小小的鳥巢。不過,很多人都看見過樹上有條大竹葉青蛇,所以都不敢去攀爬。
鄉親們聽說尤如水爬上了神樹,都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小聲議論起來:
“水娃子今天怎麼了,竟敢去爬神樹?難道他不怕死么?”
“聽說是谷要富逼着的,說是水后在河裏撿了他家的鴨蛋,叫水娃子上樹去掏鳥蛋來賠他!”
“唉,這年頭!”
谷青富飛奔回家,喘着氣對谷水秀說:“姐姐,快,姐夫要去爬神樹,姻伯擋都擋不住!”
“他要去爬神樹?”谷水秀吃了一驚,緊張地問道:“他不是答應我不去爬了嗎?”
谷青富喘了兩口氣說:“應該是谷要富強迫姐夫去的!我見他們還逮着水后姐,說是水后姐偷了他家的啥鴨蛋!”
“壞了!”谷水秀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不再說話,沒命地往家跑。
尤如水小心翼翼地爬上神樹,見榕樹和楠木樹的交界處竟然有個黑森森的大樹洞,洞裏冒着陣陣白氣,白氣中隱隱飄來絲絲腥氣。尤如水知道大蛇肯定就在樹洞裏,不由得頭皮一緊,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冷汗也冒了出來。但他並沒退卻,悄悄地躲過洞口,爬到了楠木樹段上。
谷水秀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神樹底下時,見尤如水已爬上了神樹的楠木樹段,本想把他喊下來,又怕驚動了大蛇,只得走到神樹下,向男人連比帶划,示意尤如水趕快下來。
尤如水向妻子和好朋友吳奇亮了亮塗了劇毒的短刀,示意他們別擔心,敏捷地爬到白鶴窩最多的楠木樹枝丫上掏起蛋來。
谷水秀見男人不聽自己的話,又急又氣,不由掉起淚來。
吳奇安慰谷水秀說:“水秀別擔心,水哥應該沒事!”
谷水秀無奈地小聲說:“但願吧!”
尤如水忘了害怕,貪心地把鳥蛋裝了滿滿一篼才趕快往下梭。但他下到楠木最後一枝丫時被攔住了。這枝距榕樹足有四五尺高,他連試了兩次都未能踩到榕樹上。他只得停下來,習慣地扯開上衣,敞開前胸,用衣襟扇了扇風,小心地把尖刀別在褲腰上,解下腰帶,拴了蛋筐,準備把蛋筐吊在樹枝上人再下去。
谷水秀見尤如水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既緊張又生氣。但她不敢大聲喊叫,怕驚動了樹上的大毒蛇,只不斷地跺着腳,一邊向男人比劃着。
尤如水見谷水秀在樹下向他比劃,連忙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趕快離開,同時向她晃了一下裝滿鳥蛋的竹筐,一臉的得意。
谷水秀見尤如水那一副大而化之的樣子,更是擔心。她右手不斷地招着,左手撮成喇叭狀,小聲卻又使勁地喊着尤如水說:“不要蛋了,快下來!”
尤如水也聽見了谷水秀的話,心想,糊塗,我是為蛋而來,不要蛋,我怎麼向谷要富交差?尤如水剛把腰帶拴在竹筐上還沒往下放,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便飄進了他的鼻腔,定睛一看,見一條碗口粗細的大青蛇正從那個大樹洞裏鑽了出來。尤如水見是條體型碩大的竹葉青蛇,頓時嚇得頭皮發麻,心臟狂跳。
大蛇嘴裏一伸一縮地吐着筷子粗細的信子,瞪着一雙鴿蛋大小的眼睛,沿着大楠木樹直竄上來。
圍觀的人們見大青蛇果然出現了,盡都嚇得紛紛後退。
“壞了,是我跺腳把大蛇驚動了!”谷水秀看見了大蛇,雖然害怕,但她沒跑,只悔恨地在自己臉上一巴掌,驚恐地大聲喊着尤如水說:“水娃子,快……快跳下來!”
尤如水緊張地注視着大半截還在樹洞裏的巨型毒蛇,根本就沒聽清谷水秀在喊什麼。
谷水秀見尤如水沒動,驚恐萬狀地大聲喊着:“尤如水,趕快跳……下來!”
尤如水終於聽到了谷水秀的呼叫。他斜掛了一眼樹下的谷水秀和神樹旁的鄉親們,心想,我如果跳下樹去,也許會逃過一劫。但是,大蛇肯定也會隨之下地,後果會無法想像!他對自己說,不能跳,不能讓無辜的鄉親們為我受到傷害,更不能讓這東西傷到我的秀秀!
大蛇越來越近,尤如水已聞得到大蛇噴出的臊腥之氣了。
尤如水看着快要逼近自己的大毒蛇,知道今天定是凶多吉少。但他反面冷靜下來,心想,為了家人,我不能死。想到這裏,他不等大蛇爬到腳下,拿起兩個白鶴蛋,對着蛇頭使勁打去。隨着‘啪’的一聲,兩個鳥蛋準確無誤地擊在了蛇頭上,蛋清蛋黃立時糊住了蛇眼。尤如水一陣高興,心想,這下你這東西應該看不見我了吧!
大蛇短暫地停了一下,卻猛地竄到了尤如水面前,張開血盆大口,對着尤如水的頭一口啄去。
尤如水早料到大蛇會有這一招,便將蛋筐敏捷地塞進了大蛇的嘴裏。
大青蛇一口咬住竹筐,順勢往旁邊一甩。但它那帶鉤的牙齒卻掛着了竹筐上的篾片,除了一筐白鶴蛋被紛紛甩飛外,那竹筐卻牢牢地粘在了蛇嘴上,怎麼也甩不掉。
尤如水乘機捏住大蛇那要小得多的七寸,狠命地一口咬住,又用剛解開了的衣襟,飛快地將蛇頸一纏,再用竹篼上的腰帶在蛇頸上纏了兩圈,連着衣襟一起纏在楠木樹枝上,用左手捏住,又用雙腳絞住蛇身,讓它不能圈住自己,右手抽出褲腰上的尖刀,摸索着,在蛇身上一刀一刀地亂刺亂划起來。
大青蛇被尤如水連扎了幾刀,頓時鮮血狂噴,痛得狂扭起來。
尤如水和蛇身纏在一起,無論它怎樣扭動,他還是牢牢地貼在蛇身上,只管一刀一刀地捅着大蛇,心想,幸好我早有準備,孽畜,我叫你馬上凝血而死!
“好!使勁扎!”谷水秀見大蛇血注如柱,連忙對吳奇說:“奇子,快去拿把刀來幫幫水娃兒!”
“好!”吳奇也大聲喊着:“水哥,加油!我一會兒來幫你!”
然而,大蛇並未像尤如水想像的那樣中毒而死,反而發起狂來。
尤如水見大蛇不但沒中毒,還拚命地掙扎,嚇了一跳,心想,怪事,我的毒藥為什麼對這條蛇不起作用?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無所謂,只要我把它的血放完,它也死定了。想到這裏,他只顧刺划著大蛇。
大蛇的頭頸被尤如水固定着,捲曲不了,身軀又太長太笨,好不容易才把後半截從樹洞裏挪出來,卻又在被幾枝大榕樹枝擋着,只能圈勒着樹枝。
尤如水趁機一刀一刀地刺着大蛇。
大蛇急了,使勁勒着大樹枝。只聽得‘啪嚓’‘啪嚓’的兩聲脆響,兩枝比碗口還粗的樹枝被它生生勒斷。樹枝上的鳥巢頓時傾覆,巢里大大小小的鳥蛋,如冰包砸在地上,畢畢剝剝的響個不停。樹上雀鳥驚慌失措,嘰哩呱啦地亂叫着,圍繞着大樹上下翻飛。
尤如水咬穿了蛇皮,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衝他的喉嚨,熏得他淚水長流,讓他一陣眩暈。尤如水見自己竟然吃進了蛇血,嚇了一跳,心想,壞了,我吃了它帶毒的血,但他不敢鬆口,強忍着難受,只把尖刀在蛇身上刺着,想在大蛇圈住自己之前把它弄死!
大青蛇又挨了幾刀,更加狂怒。它拚命地掙扎,頭向兩邊狂甩,想把尤如水甩離身子。然而,除了蛇血向兩邊不斷噴洒,把怪樹染得紅紅綠綠外,尤如水好像是粘在了它的頸項上,甩不脫,也圈不住。
大蛇急了,拚命地扭曲着頭頸,帶着尤如水轉扭起來。纏着蛇與尤如水的衣裳和腰帶被絞成了一股。
尤如水使出渾身力氣也阻止不了大蛇的扭絞。衣裳越絞越緊,尤如水被勒得喘不過氣,只覺胸腔陣陣劇痛,眼前金星飛舞,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了。
大蛇還在掙扎,尤如水卻漸漸招架不住了。他的肋骨已被勒斷幾根,胸腹內疼痛難忍,左手也脫臼了,抓不住腰帶了。他艱難地喘息着,但仍頑強地一刀一刀地扎着大蛇,只不過每一刀的力度都大不如前,有幾刀根本就沒能扎進蛇身里。
大蛇還在扭絞。尤如水已經虛脫,大腦也漸漸模糊起來。朦朧中,他聽到了谷要富那幾個惡棍在得意地狂笑。
“哥……!”尤水后那悲愴的呼聲也傳進了尤如水的耳里:“放開我,你這惡棍,放開我!”
尤如水心如刀絞,但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求求大家救救水娃子啊!兒吶!”父親那絕望的呼喊聲傳進了尤如水的耳朵。
有人跑到樹下。
“誰敢上前!”谷要富的怒喝聲異常刺耳。
“水哥,我來了!”吳奇拿了一把長刀沖了過來。
“你娃找死!”路元六和花山虎截住吳奇一陣亂打。
吳奇不是對手,只得退開。其他人哪還敢上前。
大蛇還在拚命掙扎,使勁扭動,帶着尤如水一圈又一圈地扭絞着。
尤如水已被衣裳絞得不能呼吸了。
谷水秀在樹下大聲哭喊着:“水娃兒,快把衣帶割斷,你會被勒死的……”
尤如水已精疲力竭,腦袋暈暈,但他還是聽清了老婆的話,艱難地用鼻子吸了口氣,摸索着用刀割絞着的衣襟和腰帶。然而,他無法分清刀刃方向,只是胡亂而又無力地在衣帶上劃了兩下就停下喘氣。
谷水秀流着淚,大聲指揮着男人:“把你的手放開,用手解開帶子!”
尤如水只得丟了刀,雙手拼力地解開腰帶,但衣襟和腰帶被扭絞成了一股,怎麼也拉不開。
谷水秀忍住哭,緊張地指揮着:“站上樹枝,一手抱蛇,一手解!”
尤如水聽話地放開絞着蛇身的雙腳,吃力地站在樹枝上。好在大蛇也傷得不輕,已近虛脫。尤如水抱着蛇往上摟了摟,好不容易才解開了纏在樹枝上的腰帶,鬆開了咬着蛇頸的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衣襟剛一鬆開,大蛇又猛地掙紮起來,帶着尤如水一陣猛甩。尤如水已精疲力竭,油盡燈枯,他艱難地抱住樹枝,再也控制不住蛇了。
大蛇終於甩脫了竹筐,騰出口來。
尤如水已沒了一點兒力氣。
尤如水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將終結在大樹上,再也不能保護家人了。他感到了空前的絕望和無比的哀傷,心裏呼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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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兒子不孝,不能給你盡孝了!秀秀,我只有來世再陪你了!
“哈哈……”谷要富見尤如水果然被大蛇弄得倒死不活的,高興得手舞足蹈。
“哈哈哈……”幾個惡棍也得意地打着哈哈。
谷要富幾人見了尤如水的樣子,估計多半是死了,得意地狂笑着走了。
尤如水的心被谷要富一夥的狂笑深深地刺痛了,他心裏罵著:谷要富,你別得意,老子死也不會放過你!
大蛇終於掙脫了裹着他倆的衣襟,慢慢地掉進了樹洞裏。谷水秀沒命地爬上大樹,把尤如水抱住,沒讓他掉進樹洞。
谷里榮夫婦倆也來了,和鄉親們一陣手忙腳亂,把谷水秀和尤如水弄下樹來。谷里榮探了探尤如水的鼻息,搖着頭說:“壞了,沒氣了!”
“天呀……”谷水秀絕望地大叫一聲,頓時昏厥。
谷吳氏抱着女兒,傷心地哭喊着:“水秀,我苦命的兒啊!”
尤水后飛快地跑了過來,跪在尤如水面前,哭喊着說:“哥,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哦!”
尤仕水抹了把眼淚對女兒說:“水后,快去叫你外公來,看他有沒有辦法救你哥!”
“好!”尤水后答應了一聲,飛快地去了。
“我和水后姐一塊兒去!”谷青富飛快地追趕尤水後去了。
冥冥中,尤如水的影子飄進了樹洞。
樹洞裏,大蛇兌變成了一具穿着淺綠色衣裳,全身是血女屍。尤如水的影子卻印在了女屍上。一個道姑像幽靈一樣單手作什,另一隻手按在女屍頭上,小聲念叨着,直到女屍動了動,才嘆了口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