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光合一中(四)
圓月嵌掛在夜幕中央,涼薄透亮。
過了熄燈時間的光合一中靜悄悄的,也加劇了外來者心裏的不安。
大家都沒有睡着,屏息強撐着精神以應對下一秒可能發生的變故。除了……
嗯……除了某新手狐狸。
整個人完全被包裹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張精緻的臉龐,帶着幾分笑意,有幾縷長發垂在床沿上,正全心全意依賴着自己的枕頭。
五月兔覺得如果他的玩家室友是一隻小螃蟹而不是小狐狸,說不定現在在夢裏還會開心地吐兩個泡泡。
正當他觀察完室友,要對今天收集到的信息進行整合時,一陣強烈的困意突然襲來。
咬緊牙關抵抗睡意的同時,五月兔也注意着房間的變化,在他昏睡的前一秒,他看到對面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午夜十二點。
從睡夢中猝不及防被抽離的聞人亦歡跟踩在他床邊台階上的不知名學生鬼大眼瞪小眼。
藉著月光可以看清學生鬼穿着光合一中的校服,理着板寸還帶着一副黑框眼鏡,臉色青紫,右邊額角上還破着一個很顯眼的傷口,正從裏面止不住地冒黑血。
“你為什麼不好好學習?!”
學生鬼啞着嗓子,聲音像壞了三十年的發動機一樣,瞪大的眼睛佈滿暗紅的血絲,死死盯着聞人亦歡。
“你好吵啊。”
揉着眼眶的某狐狸努力壓下從睡眠中被不知名力量喚醒的煩躁,說話語氣的惡劣程度跟面前突然冒出的惡鬼實屬有的一拼。
少年淺金色的眸子在黑暗的宿舍里含着一絲沁着殺意的暗芒,在他睜開眼睛時從瞳中一閃而逝。
“你為什麼不學習?”
學生鬼對於某狐的起床氣視若無睹,反而把臉湊的更近。
他嘴角咧到顴骨處,看起來只要聞人亦歡的回答讓他稍有不滿,他就會立馬撲上去咬掉面前人一塊肉。
雖然黑暗和鬼怪的結合把危險氣氛烘托的很到位,但架不住聞人亦歡的起床“開機”進度目前才達到80%。
他眯着眼睛試圖運用大腦分辨眼前的生物,並沒有回答學生鬼的問題。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交白卷?!”
可能是被聞人亦歡毫不在意的態度激怒,學生鬼吼了一聲,直接撲上去伸手要掐他的脖子。
聞人亦歡皺了皺眉,抓住猛然從身側襲來的鬼手,用另一隻胳膊肘擊學生鬼的肩膀,把學生鬼從床邊的台階上掀了下去。
矮着身子從床上躍下,聞人亦歡忽然意識到他們一妖一鬼這麼大動靜,竟然沒有驚醒宿舍任何一個人。
“五月兔?”
聞人亦歡試探着沖對面叫了一聲。
沒有任何回應,床上的人安靜地躺着,一動不動。
歐吼,看樣子是大隻狐狸中獎了。
中了一隻男鬼獎。
學生鬼早已起身,手上多了一支鋒利的筆刀。聞人亦歡收斂心神專心與不依不饒的男鬼對上。
那學生鬼拿着筆刀每次都沖人的要害攻擊,宿舍的活動範圍雖然有限,但聞人亦歡每次都能巧妙避過,甚至還能借力把鬼摜到地上或者牆上。
就跟老練的馴猴藝人遛着新來的猴子一樣。
“嚓”。
筆刀在空氣中徒勞劃了好幾個來回,最後被少年手中的長刀一挑,插進了聞人亦歡的桌子裏。
那是把設計精巧,與聞人亦歡血肉相融的苗刀“聞道”。
刀刃輕薄鋒利,從柄處衍生出繁複華麗的花紋,揮刀的時候顯現,收力的時候則消失。
“因為我不會,這還要問嗎?”
晚上的測試是化學,他雖然是個接地氣的狐狸,認得字母會說英語,但不代表從來沒有在人類社會上過學的他能無師自通,將從來沒有看過的式子組成化學成分。
不會就不寫,有錯嗎?
“那你為什麼不好好學習!?你這樣以後怎麼上好的大學?怎麼找令人羨慕的工作?!”
被踩在地上學生鬼張牙舞爪,但也只能張牙舞爪,活像只被人按住龜腹的烏龜。
“可是我已經工作了。”
學生鬼卡殼了一下。
“我不信!你交的是白卷!怎麼會有工作!!”
“妖怪奶茶店老闆,隨時下班,現在宣揚996,早上九點上班,晚上九點下班,一周工作六天。
而我996,但可以九點上班的同時九點下班,一周願意的話能休息六天,剩下一天看我心情。
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聽起來輕鬆嗎?很輕鬆對不對?因為剩下的時間他要搞副業,他要看住里區的妖怪們不要打架鬧事。
看不住他就得自己進去打,把兩邊都打服停手才行。
唉,大隻狐狸心酸。
“那你為什麼不考公務員?!為什麼不考碩博?!你……唔……唔唔……”
“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回北極抓魚,你話太多了。”
聞人亦歡被地上大嘴叭叭的學生鬼吵的一個頭兩個大,抄起一本書豎著塞進了學生鬼咧的老大的嘴巴里。
不錯,寬度剛剛好,某大隻狐狸很滿意。
耳邊終於清凈,聞人亦歡踩着鬼把刀刃放在學生鬼的脖子上比劃了兩下。
“別亂動,我這把刀專門殺鬼的,找道士開過光的,你現在也不想從鬼變成死鬼吧?”
什麼“道士開光”、“專門殺鬼”,都是聞人亦歡現編的。
他只是單純覺得這鬼問題太多。
如果不讓這鬼對自己存點敬畏之心。
等下把書拿開套話,他都沒開口提問,這鬼可能就從碩博問到他以後墳頭選哪兒了。
忒讓狐煩心了。
做狐要掌握主動權。
整天埋頭在學校里的學生鬼根本沒見過什麼符文,硬是被一隻妖怪拿道士哄得一愣一愣的。
心有餘悸地看了眼少年刀柄上若隱若現的花紋,咽了下口水點了點頭。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懂了就點點頭?”
“唔……唔!”
學生鬼上下晃了晃脖子。
將刀尖懸在鬼的額頭上,聞人亦歡將他嘴裏的書抽出來,指尖小心避開上面混雜着血絲的粘液,嫌棄地丟在一邊。
“叫什麼?”
“胡都。”
“你是怎麼死的?”
“跳樓……”
談到自己的死亡,學生鬼垂下頭,而聞人亦歡則收起了淡漠的神情,皺了皺眉。
“自己跳的?”
“嗯。”
“為什麼?”
“周測我考的太差了,他們都說我沒用,我當時沒想開……”
胡都的眼睛空空的,本來作為鬼就沒有光的瞳孔更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