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四回(2)
杜甫聞大驚道:“岑參要走了么?他雖中進士,當了右衛率府兵曹參軍。官小俸薄,人又豪爽,光景和鄭虔一樣清貧。此行置備行李定必艱難,行期又是這樣急迫。好在天時尚早,相隔只有數里之遙,待我把這銀子分一半給他送去,就便和他話別,也許這兩天和他一起,我暫時不回來了。”
楊氏見丈夫邊說邊往外走,忙趕上去,伸手拉住道:“你平日人很安詳,只一沾上朋友的事,就是這樣心慌,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杜甫忙道:“別遠會稀,怎得不慌?有話快說,天不早了。”
楊氏道:“岑君正因行李艱難,還要籌辦旅費,走時留話,這幾天內不會在家。你如前往話別,必須在第六天的早上呢。”
杜甫道:“這真不湊巧,單單今天出去跑了一天。不然,多見一面也好。”
楊氏請杜甫坐下,又遞過一杯開水,笑道:“好朋友當然惜別。可是你今天如其見不到韋左丞,拿什麼銀子送他呢?”
杜甫無話可答。奔走了這一天,人也十分疲倦。把宗文抱坐膝上,說笑幾句,便聽楊氏勸告,先去安歇。
一晃三四天過去。杜甫先以為韋濟必要來訪,哪知由第四天等到第六天早上,一直未見他來。卻向人問出岑參已往華州訪友,定於第六日中午迴轉。行時並托同居友人轉告杜甫,雙方先到,必須同在一起聚會上幾天再走。這一來自難兼顧,匆匆洗漱就要出門。
楊氏笑問道:“你不等韋左丞了么?”
杜甫道:“韋左丞近在長安,隨時都可見到。我和岑參這一別,卻不知何時才得相逢呢!”
楊氏又笑道:“岑君中午才回,一大清早你忙什麼?就要先去等他,你也吃點東西要走。”
杜甫不願辜負她的意,又見天色果然還早,點頭笑諾,回房坐下。
楊氏因近來家境越困苦,丈夫除了偶然有人約飲,在家時節吃的都是粗糲。昨日特地為他買了一斤羊肉,還未吃完。想用羊肉湯給他泡饃,吃飽再走,偏偏剩饃業已吃光。剛上籠的饃自然不是當時就能蒸透。中間杜甫連往灶后幫助添火,楊氏都把他攔了回去。好容易才把饃蒸熟,端到屋內,杜甫不等饃涼,便取了幾個,掰成三碗。楊氏微嗔道:“從來沒見你這樣性子急過。你不是不知道蒸籠上氣之後還要多蒸一會,偏要多費柴禾,再說你那兒子也吃不了這許多呀。”邊說,邊把羊肉湯給杜甫碗裏泡上,又夾了幾塊肥羊肉,然後再給宗文和自己澆湯。杜甫匆匆吃完,擦了擦嘴,剛站起身,楊氏又恐他住在岑參那裏晚涼衣單,強着添了一件夾半臂在裏面才送出去。
岑參孤身一人,寄居在杜曲東南相隔七八里的朋友家中。杜甫雖盼和他能早見面,但知岑參由華州來,就是馬快,也不會在午前趕到。因那家主人也是寒士,平日還談得來。本打算先尋主人探問岑參為何走得這急,剛走出兩里來地,便見岑參騎着一匹快馬急馳而來,連忙揮手招呼。
岑參縱身下馬,拉着杜甫的手,開口便道:“我正找你,你倒提前趕來了。快到我那裏去!今天我有好酒,還有好些下酒菜。房主人並不差,只是酸氣太重。難得他一清早有事進城,留他不住。正好我們兩人痛飲暢談,過幾天你再送我上路。這回送我,就不像你送房次律那樣黯然魂銷了。”
杜甫見岑參說時神采奕奕,穿着也似新制,並還騎着一匹鞍韉鮮明的快馬,料知有了遇合,好生代他歡喜。笑問道:“老弟高才雅量,數載沉淪,今日神分外俊朗,必有佳遇,能見告么?”
岑參笑道:“高仙芝已來信約我為他記室了(書記,等於現在的秘書)。事雖巧合,當不致虛此一行。大丈夫不能建立功業,卻去依人作嫁,怎能談到遇合之喜?我高興的是前日所遇見的一件奇事!”
杜甫忙問:“有何奇事?”
岑參笑答:“這件事不能隨便講。必須請你連飲三大杯,才能奉告。好在荒居離此才五六里路,我們先談一些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