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願難還
陽光再次灑在玉水橋上。
一眾文武大臣早早的來到了金鑾殿上。
現在金鑾殿與以前相比,輝煌了許多,四壁新貼了一層金磚,陽光一照,一片燦爛的金色。
頂上也已經重新修過,卻是以各色花石裝點成萬里山河的意象圖形,抬頭向上望去,直如置身於萬里山河之中,意境深遠。
那些破損的大柱子,全部換成了純白的沒有一絲雜色的花崗石柱,顯的即古典又大氣。
如果現在的大殿稱為金鑾殿,以前的金鑾殿就只能稱為雞窩。
眾大臣們置身於這環境優美的金鑾殿,彷彿也從小雞變成了鳳凰,每個人皆活躍了許多,積極了許多。
他們在這裏對於為岳飛平反之事,已經爭論了三天,三天來不知磨破了多少嘴皮,卻依然沒有結果。
因為這表面上看,只是岳飛一人之事,內在里卻關係到大宋的對金方針大略。
到底是主戰還是主和,說到底這是主和派和主戰派之間的爭鬥。
主戰派和主和派早已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但像這樣在朝堂之上針鋒相對的公開辯論還是第一次。
或許是這些大臣看到皇上對兵器那樣的大事都不聞不問的任其自行不了了之,以為皇上只不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三把火燒完了,便露出本來軟弱的模樣了。
因此,又把前朝上的那一套拿了出來。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爭的不亦樂乎,就是主和派和主和派之間,主戰派和主戰派之間,也不斷的發生爭執。
以湯思退為代表的觀點是,絕不可戰,戰則破壞經濟,帶給百姓苦難,陷我大宋於萬劫不復之地,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求和。
以陳俊卿為代表一種觀點是,暫不可戰,要以和養兵,等待時機,等時機成熟再做打算。
以張浚為代表的一種觀點是,必須戰,戰則有利,乘金國基礎未穩,派大軍直搗黃龍,全力收復失去的河山,否則拖的時間越久,越難收復。
以虞允文為代表的一種觀點是,戰要戰,則首先必須正視現實,首先謀求發展,在戰略上應當採取蠶食政策,把失去的疆土一點一點的奪回來。
三天的辯論,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直把皇上的腦袋搞的頭大如斗,弄的自己也沒了主意。
那些大臣們則意興豪發,雖然一個個上陣殺敵,百不如一,賣弄嘴皮的工夫倒是一個頂百。
人人皆做了大量準備,決心效仿諸葛孔明來個舌戰群雄。
等他們來到朝堂之上,卻覺的今天微微有些異樣。
異樣的是,大殿之中,多了兩雙眼睛,一雙眼睛正滿含笑意的向著眾大臣望來,眾大臣看到那雙眼睛卻覺的“嗖”的一聲心底湧起一陣寒意,急忙把目光避了開去。
另一雙眼睛卻是半開半閉,偶爾一開,便精光四射,讓人不敢逼視。
那頭一雙眼睛自然就是大宋朝的國師梅霖的,第二雙眼睛則是六王爺趙天德的。
今天大殿之上一直空着的兩個座位上居然都有人在座,使的眾大臣感到今日絕不平常,於是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再亂髮一言。
“咳咳,”梅霖斜着掃了那個乾瘦的半躺半倚的老頭一眼,首先開了口,“本國師不在的這些天裏,你們可都還老實吧?沒惹皇上生氣吧?”
梅霖掃了下面的群臣一眼,看到沒人答言,只好乾笑了兩聲,接著說道:“呵呵,如果你們再不聽話,可是要打屁股滴!”
說完,自覺自己的這開場白尤為成功的“哈哈”大笑起來。
空曠的大殿中只聞到梅霖肆無忌憚的大笑聲,連眾大臣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那個坐在上首的乾巴老頭卻突然偏過頭來,目光如電的向著梅霖射了過來,輕咳了兩聲,冷冷的自言自語道:“咳咳,怎麼這大早晨起來的就有猴子叫?”
“你說誰是猴子?”梅霖早看着那老頭不順眼,一下子就跳到了那老頭的眼前,張牙舞爪的大聲叫道。
“誰叫誰就是猴子,”那老頭連姿式也沒變一下,不甘未弱的冷冷說道。
這時,下面有大臣看到梅霖那種心急火燎的毛燥樣,早已悄悄的笑出聲來。
“你敢說本國師是猴子?”梅霖還是頭一次碰到對自己如此無禮的人,不禁火冒三丈,大聲叫道,“來人哪,給我把這死老頭子拖出去。”
梅霖還怕別人聽不明白,又加了一句:“老子官大,老子說的算!”
哪知那乾瘦老頭突然無聲的笑了,把一直抱在懷裏的一柄金簡向上舉了舉,冷冷說道:“你可認識這是什麼?”
“什麼?你不認識?老子告訴你,一柄破簡而已,老子要多少有多少,”梅霖惱怒之下,連老子都稱了出來。
只把那乾瘦老頭氣的鬍子一翹一翹,恨不得飛起來。
一直默不開聲的皇上突然間講話了:“不得無禮,這是先朝御賜金簡,上打君王,下打臣眾!”
“不錯,”那乾瘦老頭突然間站起身來,雙眼倏的睜開,精光四射,沉聲說道,“本簡專打昏君奸臣,無知小輩,今日這金簡終於要以正朝風了!”
說完,那老頭把金簡高高的舉了起來,一時間威風凜凜,猶如天神下凡。
年輕皇上一看要糟,急忙站了起來,伸手略攔,柔和的說道:“六王暫且息怒,國師尚且年幼,不知禮法,還請六王原諒則個!”
梅霖哪裏受過如此之氣,當即破口就想大罵,身後突然伸過一隻手來,捂在了梅霖嘴上,接着雙膝一麻,想是給人點了穴道,雙膝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一股重力壓着梅霖的頭,給那老頭磕頭如搗蒜。
一個聲音在旁邊替梅霖說道:“請六王爺開恩,看在國師屢立戰功的份上的饒過他這一次!”
梅霖受制不能偏頭,卻能聽出這是沈小聰的聲音來,心裏不由的大罵:“你這膽小鬼,瘋了,一定是瘋了!”
六王爺趙天德從上看去,並看不見沈小聰制住了梅霖,只看到兩個人並肩向著自己叩頭,再加上皇上也在旁邊連連求情,不好撥了皇上的面子,便慢吞吞的收了金簡,不冷不熱的道:“起來吧!身為國師,應當先正自身,才能做好一國之表率,以後要好自為之!”
“沈……小……聰!”梅霖滿臉怒氣,緊緊盯着沈小聰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語氣中所含的怒火能夠引燃極北之地的冰雪——
梅霖等不及散朝便退了下去,受了如此大的羞辱,簡直讓梅霖撞牆的心都有了,還如何能再在那朝堂之上呆下去。
不等沈小聰退朝便派人把沈小聰單獨叫了出來,眼光如刀像要殺了沈小聰一般。
沈小聰自然能聽出梅霖口中的火藥味,卻也並不慌亂,只是臉上現出了一股哀怨之色,那眼中的神色竟有些似月華般的憂鬱。
沈小聰只是平平淡淡的說了一句話:“你不能對他無禮的,你精通艮天訣,自己算算就知道了!”說完,便轉過了頭,不再理他。
“算?算什麼算?”梅霖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的跳到了沈小聰面前,揮舞着拳頭吼道,“那死老頭有什麼好算的?”
“我沒說他,我是說你自己!”沈小聰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留下一句話便走了出去。
“我自己?”只一句話,梅霖便靜了下來。
梅霖也曾經無數次的算過自己,但是凡是與自己有關的事皆是看不明白,似乎有無數種結果,也有無數種過程,就算是自己眼睛提前看到許許多多將要發生的事情,也還是不能夠看清自己。
梅霖突然想起了艮天訣上的一句話,不由的暗嘆一句:“相人容易相已難啊!”
梅霖冷靜下來,細一想:“沈師兄研習占星術有日,莫非是他看到了什麼?”
“沈師兄?”梅霖大叫一聲,四處一看,沈小聰早已走的不見了蹤影。
正在這時,皇上下朝笑吟吟的走了回來,看起來近來皇上心情不錯,一邊走嘴裏一邊哼哼着宮中新作的詞曲。
看到梅霖在墨香亭邊一個勁的徘徊,不禁迎上前來,叫聲:“國師!”
梅霖一聽到皇上的聲音,心裏的那個火騰的一下子又升了起來,你奶奶的,磕頭可以,但老子這人丟不起,以後還怎麼叫老子上朝去面對那些大臣們哪!
梅霖本來聽到了皇上的叫聲,卻裝作沒聽見,地上騰起一陣白煙徑直回了國師府,只把那皇上獃獃的晾在了地上,一腔熱情登時化作了一盆冷水。
“哼,有一根破金簡就了不起了?哼,一根破金簡,一根破金簡……”梅霖不斷的回想着磕頭的事,想着那六王爺陰陽怪氣的模樣,尤其是那六王爺從眼睛縫裏看人的表情更讓梅霖火起。
突然梅霖腦中出現了那根金光燦燦的金簡,梅霖靈機一動,突然笑道:“有了,好,就這麼辦!明的不行,老子來暗的!”
梅霖想到這裏,更不遲疑,盤膝坐下,落梅笛在地上畫畫點點,不一會兒一個八卦太極圖便畫了出來,梅霖口中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急急如律令!”
喊完,梅霖用落梅笛“刷”的一下,瀟洒的在太極圖中間畫上那道弧線,接着用落梅笛往太極圈中心一點,地上一陣白煙騰起,白煙散盡,一隻金簡慢慢的顯現了出來。
“哈哈,哈哈,”梅霖拿起金簡一躍而起,仰聲長笑,“哈哈哈哈,看看你這死老頭,明天還拿什麼來威脅老子!”
梅霖用移物法攝來了這金簡,心裏想像着那六王爺失了金簡焦急的模樣,不禁開心的連覺都睡不着了,一會兒迷糊一會兒醒一會兒又大笑不止,那金簡自然是緊緊的抱在懷裏,好象成了自己的寶貝一樣。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聽到外面“咚咚”的打門之聲,聲音窘急,十分緊迫,梅霖用靈息一掃,已知來者是誰。
急急忙忙下床來,吩咐從人把門打開,來者果然是凌雲。
剛一進屋,凌雲便一把抓住了梅霖衣領,把梅霖提了起來,厲聲喝道:“你乾的好事?”
“什麼好事?”雖然梅霖已知凌雲的來意卻依然抵賴道。
凌雲目光一偏,早看了凌雲把一根黃黃的東西藏在了身後,便一伸手把梅霖的手扭到了前面,梅霖手中那根金燦燦的金簡也就完全現形在凌雲的眼前。
“果然是你,”凌雲跌腳大嘆。
“怎麼了?我看着這東西好玩,拿來玩玩不行嗎?”梅霖臉上一幅毫不在意的表情,只把凌雲氣個半死。
凌雲一把把梅霖手臂扭在了身後,押着梅霖往外就走:“走,跟我去見皇上!”
凌雲用力過大,只把梅霖疼的噢噢叫了兩聲,突聽內屋一個聲音嬌呼道:“乞丐哥哥,你怎麼了?”
接着,香姑身穿內衣,一陣風般的沖了出來,看到梅霖竟然被凌雲押了起來,急忙大呼一聲:“放開乞丐哥哥!”劈面一掌便向著凌雲打來。
凌雲不願與其動手,身子一側便躲了過去,這時梅霖卻大聲叫道:“你,你這死凌雲,你要砍頭,也得先讓老子知道犯了什麼罪才行!”
凌雲一見,梅霖這句話說的倒有理,便從懷裏掏出一物,“咔嚓”一聲響,然後放開了梅霖的手臂。
梅霖低頭一看,自己右手臂上多了一條鐵索,另一端卻連在凌雲的左手上,得,這一次想跑是沒成了。
“你……你這下闖了大禍了,你可知這金簡乃是本朝八賢王把傳下來的,上打昏君,下打奸臣……”
凌雲還未說完,便被梅霖笑着打斷了:“這些我都知道,怎麼了?”
“這……這金簡絕不能丟失,否則便是死罪!”
凌雲剛說一句,梅霖卻哈哈笑了起來:“那不正好,那死老頭丟了金簡,這一下子必死無疑了!”
“可是……可是那六王爺說是金簡為你所盜,要派人來捉你審問,還要帶人搜你的國師府!”
“他敢?”梅霖一臉的怒色,“老子是堂堂的國師,他憑什麼搜老子的府第?老子搜搜他的王爺府還差不多!”
凌雲突然露出了一臉的苦笑:“可是皇上已經答應了!”——
“啊?”這一下子,梅霖才真有點吃驚,這皇上可還不能鬧翻,萬一鬧翻了,自己可就沒有落腳的地方了。
凌雲看到了梅霖那焦急的樣子,臉上突然緩和了許多,接著說道:“幸好,讓我碰到了,我已經向皇上下了保證,二十四個時辰之內尋到金簡完璧歸趙,而且還不會讓別人知道!幸運的是皇上也答應了!這樣就不會擾的趙師妹……和你們都睡不好覺了!”
“那你怎麼知道金簡在我這裏?”梅霖聽到危險暫時過去,不由的問了句廢話。
“哼,你的脾氣我還會不了解?你什麼時候吃虧過?快說,你是要把金簡馬上送回去,還是我去交給皇上?”
“我……我馬上就送回去,”梅霖想了想,自己絕不能讓人知道是自己偷了金簡,唯一的辦法是立即使用移物法把金簡送回原地。
梅霖坐下來,還未來的及作法,突然間聽到門人來報:“六王爺求見!”
梅霖這一驚非同小可,有心加速作法,靈息一掃間,那六王爺已經帶人闖進門來,那些普通的護衛如何抵擋的住?
梅霖想到房中還有韓湘子和藍采和在療傷,不便打擾,便急忙對凌雲說道:“凌師兄,快放我出去!”
凌雲見機也快,早替梅霖打開了手鎖,一躍身間自後窗穿了出去,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梅霖急忙揉了揉手腕迎了出去,一隻腳剛邁出大屋的正門,正好與那六王爺眼睛對在了一起。
只見六王爺那雙眼睛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之下,精光四射,奇怪的是眼中並無殺氣,亦無怒氣,只是上下打量着梅霖,好象要把梅霖看穿一般。
梅霖看到他卻是一腔怒氣無處發泄,要待不理,又顯的自己小氣,索性轉過身來,直接面對着他,用無比巨大的聲音吼道:“咳咳,不知六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要不要我給你磕頭啊?”
梅霖這頭兩句還像句話,後面的一句可就明顯的有了敵意。
“哈哈哈哈,”那六王爺突然仰天一笑,神態傲倨,“國師朝上給老夫磕的頭已經夠多了,再多老夫恐怕無福消受啊!老夫冒昧前來,是有事與國師單獨商量,不知國師可敢與老夫單獨詳談?”
這六王爺薑是老的辣,一個“敢”字,立即激起了梅霖傲氣。
梅霖把頭一偏,也是神態傲慢的說道:“死老頭,有何不敢,你隨我來!”
風有些冷,風中傳來的那股花香卻使人溫暖。
梅霖看看模糊的四周的樹木和花草,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竟然把這六王爺帶到了玉龍山來。
自己怎麼會來這裏呢?梅霖想了想,也沒有想出原因來,不由的苦笑了一下。
幸好,自己最近經常做一些連自己也不明白的莫名其妙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做的夠多了,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淡淡的花香卻有種臨安城特有的甜軟儂膩的味道,使梅霖忽然間想起了年少時的時光,自己離家的那個晚上,就是在這裏遇到黃爺爺的,不知道黃爺爺的墓還在不在?
梅霖在想着心事,許久沒有說話,那六王爺沒想到梅霖一下子把自己帶到了這個地方,想是也在想着什麼事情,也是許久沒有說話。
終於,那六王爺抖了抖身子,咳嗽了兩聲,驚起了幾隻已經沉睡的鳥兒:“咳咳,國師好雅緻啊,深更半夜的竟有心帶老夫來這荒山野嶺,莫非是想把老夫留在這裏凍一夜?”
“呵呵,”梅霖轉過頭來,笑了笑,針鋒相對的頂了回去,“難道王爺怕了?”
“哈哈哈哈,”六王爺仰天一陣大笑,“老夫一生大大小小什麼樣的風浪沒有見過。再說,老夫年近古稀,就算有事這一輩子也夠了!只是你們年輕人,以後的路還很小,還要小心謹慎才是!”
“哈哈哈,”梅霖也毫不示弱的笑了起來,“我活的好的很,不勞王爺操心,既然王爺找在下有事相談,在下敢不帶王爺找個僻靜的地方?”
“哈哈哈,好地方,真是好地方,”六王爺向四周聽了聽,四周寂靜無聲,不時傳來幾聲蟲鳴,笑了一下突然便沉下聲來,嚴肅的說道,“我這次來找國師,是來談一筆交易的!”
“一筆交易?什麼交易?”
“嘿嘿,老夫說話向來喜歡直來直去,這一次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也希望國師與老夫也以實相對。”
“好說,好說!”梅霖從六王爺的語氣中突然捕捉到了一絲傷感和失落,雖然這種情感表現的極為輕微。
“我老了,”果然,那六王爺一聲長嘆,聲音里充滿了疲憊,梅霖不禁心裏一動,竟然覺的這六王爺有些可憐,只聽六王爺接著說道,“以後的天下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了。我希望你們年輕人能認清方向,千萬不要逞強而壞了國家啊!”
說到這裏,那六王爺突然一振,轉過頭來衝著梅霖說道:“老夫希望國師能夠主張與金國講和,不要挑起戰爭,戰爭一起禍患無窮啊!做為交換條件,只要國師交出金簡,我就對金簡的事既往不咎,而且以後朝中再有別的事情,老夫一定會幫着國師。只要我們能結成盟手,以後朝中的大事就是國師說的算了,我想國師不會嫌棄我這個老頭子吧?”
梅霖轉了轉眼珠,想了想,極為爽快的一伸手,說道:“成交!”
“好,痛快,”那六王爺伸出大手來在梅霖手中重重一拍,算是擊掌立誓。
梅霖隨手一抓,金簡出現在梅霖的手中,遞給了六王爺,然後把六王爺送了回去。
等一切都平靜下來之後,梅霖又回到了這玉龍山上,靜靜的躺在了一塊大岩石上,看着天上那不斷閃爍的星星,突然間覺的心情舒暢極了。
自己不知有多久沒有這樣看着天上的星星了,一種久違的感覺突然間湧上了梅霖的心頭,讓梅霖直覺的想哭。
小時在梅樹下看星星的日子啊,又浮現在了梅霖眼前,梅霖突然意識到應該回家去看看了。
家啊,這是一個多麼溫馨的詞彙!——
四周的風好象帶來了家的味道,天上的星星突然間都變成了母親的眼睛,直直的注視着梅霖。
梅霖無力的閉上眼睛,卻有一滴淚自眼角滑落下來。就這樣,梅霖在迷迷糊糊中睡著了。
突然,眼前一道耀眼的亮光滑過了梅霖的眼瞼,梅霖猛的醒了過來,雙眼在一瞬間睜開了,正看到天上一道金色的光芒划著長長的尾巴向西方劃去。
“不好,月姐姐出事了,”梅霖一個機靈翻身起來,展開縮地術一下子就到了自己府里。
張果老也正站在院子裏怔怔的看着西邊的天空,半晌沒有說話。
“果老子,我看又有星宿下凡了,你們快去幫幫他們吧!”梅霖焦急的大聲說道。
張果老轉過頭來,也是一臉的憂色:“湘子和采和的傷剛剛好,還應該休息一下啊!”
“哈哈,我們早沒事了,”或許是梅霖的叫聲把他們驚醒了,藍采和自窗口一躍而出,落到了張果老面前,笑嘻嘻的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向著張果老笑道,“是不是又有什麼活了?我們快走吧!”
韓湘子也自門口繞了過來,看到張果老一臉的憂色,長笛在手中轉了一圈,也溫雅的說道:“張果老,我們都沒事了,不要為我們擔心。我覺的我們應該去幫幫他們!”
“可是?”張果老還在猶豫,梅霖卻急的把韓湘子推了一把,“快去,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藍采和和韓湘子對望一眼,兩人一左一右突然把手伸到了張果老脅下,一下子把張果老託了起來,藍采和驅動雲彩急速向西方飛去。
梅霖站在風裏,一直看着他們離去,天突然亮了起來,又到了上朝的時候。
梅霖知道遠處的事擔心也沒有用,還是得先做好自己手頭的事。
於是,梅霖先去見皇上,然後與皇上分路到了大殿之上。
六王爺抱着金簡早早的來到了大殿之上,看到梅霖到來,還向著梅霖笑了笑,便把眼睛半閉上了,好象以後的事再也與他無關。
今天的事依然是議論與金國的關係,是戰是和?那些大臣們看到梅霖在此,皆不敢放言而論,只微微提了幾句,便沉默不語,卻見到梅霖也學會了六王爺的樣子,坐在椅子裏,半閉着眼,對外界的事不聞不問。
一直只聽不說的皇上突然間開聲了:“眾愛卿,關於與金國的事我們已經討論了多日,今天我們先放一放。我們還是回到我們最初的議題上來,我們今天只議論岳將軍的事。朕認為岳將軍之死完全是奸臣秦栓一手所為,是秦栓害怕岳將軍軍功蓋世,將來會奪了他的相位,故此與其妻王氏定下計謀害死岳將軍。太上皇上當時未予詳查,便聽信了秦栓讒言,也是深有悔意。岳將軍之死是冤屈的,岳將軍一生為國,立下戰功無數,若非為奸臣所害,早已復我大宋河山。因此,朕決定尋找岳將軍遺骨,予以重新安葬,不知眾卿意下如何?”
皇上的話剛一說完,眾大臣中便站出一人大聲叫好,正是兵部侍郎劉新。
皇上雖然隻字未提北伐之事,但表彰岳飛就等肯定的北伐,因此主戰派人人皆山呼萬歲,喜不自盛。
而主和派雖然也明知其意,但皇上並沒有提北伐之事,也不好反駁。至於在為岳飛平反這一件事上,主和派中也有許多人認為秦栓所為太過,心裏早存憤怨,此時見皇上能夠予以平反,心中也感欣慰。
皇上既然能對忠臣如此,自然也會對已如此,不至於像高宗之時,令人死於“莫須有”的罪名。
至於六王爺也知皇上之意,但因與梅霖有約,也不便出言反駁。
當然,秦栓的嫡繫心中大不是滋味,其中與秦栓關係最密切之人便是湯思退,湯思退被貶后雄心大失,知道自己待罪之身,也不敢多加爭辯。再看此時滿堂歡呼的情況,也難有異言,因此只好在心中默自憂慮。
皇上見大臣皆無異樣,不禁大為歡喜,當即下旨,由刑部負責查找岳飛的遺體,找到之後予以厚葬。從今天起,正式追封岳飛岳鵬舉為鄂王,謚武穆。
令皇上大為掃興的是,旨意已經下了三天,刑部卻遲遲未查出岳飛遺體的真正下落。皇上迫不得已,又下一旨,宣賞500貫白銀的高價通告天下,尋找岳將軍的真正遺體。
皇上也曾問過梅霖,梅霖只是笑了笑,卻沒有回話。
堂堂的大宋朝竟然連威名遠揚的岳將軍的遺體都弄丟了,不禁令皇上大為光火。
夜已深,皇上卻仍然毫無睡意,只在墨香亭邊走來走去,有心再去叫梅霖來問,也知道既然前一次梅霖不說,第二次恐怕也是白問。
縱然是白問,也比悶死要好,哪怕能打聽到一點點音信也好啊,皇上終於忍不住,大聲的喊人立即去請國師前來見駕。
太監答應一聲,小跑着走了出去。
卻突然又有太監來報:“吏部沈侍郎求見!”
“這麼晚了?不知沈侍郎有何事?”皇上略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要見沈小聰一面,看看他說些什麼,莫不成是有了岳將軍遺體的消息?
想到這裏,皇上立即傳旨沈小聰覲見。
沈小聰恭恭敬敬走了進來,卻不是為岳飛之事而來。沈小聰滿臉憂色的說道:“皇上,您整日裏不是朝議北伐,便是朝議為岳武穆立碑修廟,昭告天下。皇上,如果你真的想要北伐就應當先治理好國家啊!吏治、民生,這都是國之根本,皇上應當多朝議一下這些事情啊!”
皇上一凜看了沈小聰一眼,雖然心中略有不高興,但依然認真的問道:“依愛卿看,朕應當如何做才是?”——
沈小聰深施一禮,低着頭款款而談:“為臣不知,為臣知道的是儘力為皇上查找問題,使皇上能夠了解下面的民情、官情,做到上通下達,這是為臣的本分。至於如何處理,一切全憑皇上裁決!”
這幾句話說的即謙卑,又有理,不禁使皇上心裏一喜,笑着問道:“你替朕查到了哪些民情、官情啊?”
沈小聰把手裏一個黑色的火漆封着的鼓鼓的紙袋遞了上來:“皇上,這是為臣為官一個月來查到的朝中及主要地方官員的違法亂紀情況,還請皇上過目!”
“你先說說總體情況吧,”皇上一邊撕開漆封一邊問道。
“是,”沈小聰抬起頭來,字字清晰的說道,“為臣總共查計548名四品以上官員,文官396名,武將121名,其餘的是各部侍郎尚書。只除了張浚、劉新、李顯忠、虞允文四名沒有貪贓枉法之事,其餘各人皆不同程度的存在受賄行賄問題,按照我大宋律法雖死百次不能一贖。”
皇上聽了沈小聰的話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低頭看到自己抽出來的一張黃表紙上用行書小字清清楚楚的寫着:“蘇州知府吳知州於甲申年丙辰月收受鹽商陳天成白銀五十萬兩……”
皇上還未看完,便氣的手都發起抖來,連連顫聲說道:“貪官,貪官,滿朝的大貪官哪!”
皇上又隨手抽出一張,掃目一看,這一個竟然有小妾三千零一人,聲稱要比皇上還多一人,皇上連名字都沒看,便氣沖沖的把那紙袋遞給了沈小聰,一喋聲的說道:“拿下,統統給我拿下!一率按律法處治,害群之馬我大宋一個不能留!”
皇上着急了半天,卻見沈小聰連動都沒有動,不禁惱怒的道:“沈侍郎?你想抗旨不成?”
沈小聰這才慢慢的說道:“稟皇上,為臣不敢。可是皇上,如果都殺了,那我大宋就不再有一個官了。大宋江山的整個根基都壞了!”
最後一句話,沈小聰說的是飽含深情,令聽者傷悲。
“大宋的整個根基都壞了!”皇上嘴裏喃喃的咀嚼着這句話,無力的坐了下去。
過了許久,皇上用手抱着頭,好象要睡了過去,過了許久,才振作起點力氣說道:“依你看,朕該如何做?”
“唉,”沈小聰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為臣也一直未想到好策,等明天與國師商量一下才行,為臣還有一件事要報。”
皇上聽到沈小聰說還有別事,立即又精神了一下,坐正了身子,向著沈小聰一伸手:“愛卿有事儘管說,不必拘束!”
“是這樣的,方今金帝完顏亮方死,我軍大勝,金國動蕩,想必一時之間不會攻我大宋,北方邊防一時之間也就不會有事。為臣夜觀天象發現西邊晦暗,不日將出大事,西方邊關或有大亂髮生,急需一將鎮守。況且朝廷之上一直缺少總領大臣的宰相,這總不是長久之計。因此希望皇上儘快考慮一下,選派合適人手!”
皇上聽了沈小聰的話又猛的站了起來:“你是說吐蕃和西夏有可能攻我大宋?”
沈小聰一直低着頭,卻沒有說話。
皇上來回踱了幾步,卻沒有說話,皺着眉頭苦苦的思索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替朕下旨,着樞密使張浚立即回臨安見駕,擢升為宰相,統領百官,同時兼任樞密使,兼管兵部;擢升虞允文為知樞密院事,兼四川宣撫使,鎮守西疆;擢升李顯忠為淮西招撫使,以鎮北國。愛卿意下如何?”
沈小聰本意即是如此,只不過沈小聰行事方法與梅霖大不相同,從來不替別人做主張,而是引導別人,讓別人根據自己的引導去想出來。
沈小聰見皇上與自己不謀而合,知人善用,當即大喜,立即開始磨墨運筆,突聽身後一人笑道:“且慢,哈哈,你們商量的好事!”
兩人回頭一看,梅霖不知何時正笑吟吟的站在了他們身後。
皇上一見是梅霖,立即上前一把抓住了梅霖的衣襟,喜道:“國師,你來的正好,快來替朕拿個主意!”
“哈哈,有沈師弟在,何用的着我這個國師啊?”
沈小聰聽梅霖如此一說,竟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梅霖哈哈一笑,老實不可氣的說道:“皇上聖明,一切都已定好,我看我這個國師也參謀不出什麼來了。不過,有一事想提醒皇上。”
“什麼事?”
“張浚應當立即回來,至於李顯忠和虞允文先不能走!”
“為什麼?”
“皇上不是要定下北伐大計嗎?正好乘着這三大主戰派主力都在,正好在朝堂之上宣佈,好有人支持啊?否則都走了,誰來支持你皇上啊?”
“對,對,對,國師言之有理!後天朕就宣佈準備北伐,讓他們替朕助威!”
“哈哈哈哈,”君臣相談甚歡,突聽有人來報,說是凌指揮使捉到了一個私闖皇城,自稱是隗順兒子的人要見皇上。
皇上正在高興之時,聽到凌雲求見,毫不在意的一揮手:“讓他們進來!”
梅霖卻突然斂起了一臉的笑容,臉有痛色的道:“唉,他終於還是來了!”
皇上看到了梅霖這莫名其妙的表情,聽到這梅霖莫名其妙的話,不禁驚詫的問道:“國師,誰來了?他來幹什麼?與國師有關係嗎?”
梅霖強顏一笑:“他是來送岳元帥遺體的!”
聽了這句話,皇上激動的差點跳起來,拍手笑道:“喜事,喜事!”自己一轉身,跑着迎了出去。
卻沒有注意到身後騰起一陣白煙,梅霖早到了皇上前面,在宮門之處攔住了凌雲——
“凌師兄,讓我給他說句話,”梅霖極為客氣的向凌雲提出請求,眾目睽睽之下,凌雲也不好讓身為國師的梅霖太過難堪,便答應了梅霖。
梅霖看到那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一臉的悲壯,雖然面目有些粗魯,一看就知是經常種田的鄉下人,雙目卻是炯炯有神,是條漢子。
梅霖繞着他走了幾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惋惜的嘆道:“唉,你回去吧!前面是很危險的!”
那人雙目炯炯的看着梅霖,一字一頓的說道:“為了岳王爺能夠昭雪天下,我隗家男兒死不足惜!”
梅霖點了點頭,一滴淚差點掉了下來,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問道:“你要多少金子?”
“我不要,我要金銀幹什麼?我隗家不缺吃,不缺穿,那些東西要之何用?”
“那你有什麼心愿?”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完成我爹的心愿,讓岳王爺的遺體隆重的葬在他該葬在地方!”
“好,好,好,”梅霖悲傷的說了這幾個字,背過身去,揮了揮手,“你去吧!”
感到凌雲押着那人遠去的背影,梅霖的眼眶突然間濕了。
三天後,宋孝宗親自主持了岳飛的遷葬儀式,儀式極為隆重,震動了全國,前後緊隨圍觀之百姓達到了五十萬,可謂是萬人空巷。
這樣熱鬧的事情,卻少了一直愛熱鬧的梅霖,此時的梅霖正走進了隗順的家裏。
隗順的家裏極為寒酸,只是五間木屋,已是極為陳舊,另外還有三間側屋,卻是四處露風,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一頭老黃牛帶着一隻小牛崽,給這農家增添了些活氣。
隗順已經老的出不了遠門,聽到岳王爺遷葬的消息卻非要吵着去看,他兒子拗不過他,正準備背了他出去,而他的兒媳卻在一旁不斷的阻攔,說爹爹年紀大了,外面人太多,不應該再冒此風險。
他兒子一時拿不定主意,三人正亂成一團,外面卻緩步走進來一個少年,臉上帶着哀凄的笑意,正是隗順的兒子在宮裏碰到的那位。
隗順的兒子一見急忙迎了上來,梅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眼裏好象蒙上了一團霧,只是溫和問道:“隗大伯,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就說出來吧,我一定會替你完成!”
“咳咳,”隗順咳了半天,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半天,也沒看清梅霖的模樣,只是顫微微的衰弱的說道,“我要看岳王爺遷葬!”
“這容易,隗大伯,你坐下來好好看,”梅霖上前扶着那年邁的隗順坐在了一個板凳上。
那隗順的兒子不解的問道:“就在這裏?”
“就在這裏,”隨着梅霖落梅笛一揮,小小的農家院裏的空間一陣波動,一幅影像出現了,年輕的皇上正在畢恭畢敬的給岳飛的墳上香,準備起墳。
“是了,就是這裏,”看到那棵自己親手種下的大杏樹,隗順昏花的眼裏不禁流出了淚水。
一天的疲憊,隗順家已經睡下了。
外面正是更深露重,不時傳來幾聲蟲鳴,他們不知道在他們的屋外此刻正俯着一圈黑衣人,他們有的俯在地上,有的俯在別人家的屋頂,有的藏在牆角,皆是一動不動,就如是一塊黑色的土塊一般。
突然,一陣馬蹄聲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一輛馬車急施而來。
地上的一個黑衣人動了動,小聲的說了聲來:“來了,大家小心!”
那馬車毫不停頓的向著隗家小院衝來,離着隗家小院尚有四五丈,突然“嗖嗖”從馬車裏竄出五六個黑衣人皆手執長劍直向隗家小院撲去。
他們尚自身在半空,突然間四周射出一圈箭支帶着勁風直向他們射去,那些人武功皆不弱,在半空中撥打鵰翎,竟無一射中。
突然,“吱”的一聲響,一支箭發出尖利的嘯聲,向著一人直飛過去,速度竟然快過其餘的箭支幾十倍,眼見那人躲無可躲,突然間天空中飛過一柄青鋼劍,一下子把那支箭劈成了兩半。
接着,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一躍而至,接住了那柄劍,隨手向著隗家小院扔出一個黑色的圓筒,低喝一聲:“是殿前禁軍,快退!”
那五六個人掉轉身子,幾個起縱已經到了馬車旁,四周埋伏着的那些黑衣人急忙包抄攔截,卻是攔截不住。
剛才發箭之人驚叫一聲:“原來是你!”
一道冷光閃起,連人帶劍直向著那為首的黑衣人射來。
卻突聽“轟”的一聲,火焰騰起,隗家小院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
遠處的山谷,梅霖的身子突然一震,落梅笛向著一個早已畫好的法陣中一指,梅霖突然身子一顫,歪倒了下去。
旁邊香姑的聲音焦急的叫道:“乞丐哥哥,你怎麼了?”急忙上前把梅霖扶了起來,梅霖撫着胸口,喘了幾口氣,無力的說道:“我……我沒事,只是靈息消耗的太過厲害了!”
說完,梅霖望着遠處那升起的火光,不禁一聲長嘆:“唉,我還是救不了他們!岳爺爺,我對不起你,我沒有照顧好的他們,沒有完成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