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生命的追問 第一輯(2)
孩子,來,我們來看看這些卡片兒。
這時,坐在桌子後面的那位戴花邊眼鏡的老師向我伸出手,她的耳邊已經有了几絲白,她的眼睛透過鏡片充滿慈愛地看着我。我覺得她很可親,我走到桌子邊上,老師扶了扶眼鏡,從抽屜里拿出了幾張卡片擺在我面前:你看,你能說出這是什麼顏色嗎?老師指着第一張卡片問我。
紅色。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對,你說什麼是紅顏色的呢?
馬戲團小丑的帽子。
兩位女老師都笑了。
我告訴她們我頂喜歡馬戲團的小丑,他總是戴着一個尖尖的紅帽子有趣極了。
老師又指指我眼前另外幾張卡片。
綠的、黃的、藍的……
很好。老師點點頭,拿出了另一些卡片。孩子,你再看看這些,你知道它們都是什麼動物嗎?
我很喜歡這樣的考試,也很喜歡這些彩色卡片,我一張張地辨認着:這是馬,這是小羊……這是大灰狼,它會裝小孩兒的外婆,它戴着圍巾,挎着籃子,其實它有一根大尾巴……
好,你說得很對。戴眼鏡的老師滿意地收起了桌上的卡片,她扭頭對坐在旁邊的年輕的女老師微微一笑,年輕的女老師星星一樣好看的眼睛忽閃了一下,用好聽的聲音問我:現在你能說說你有什麼優點和缺點嗎?
我……我覺得臉上熱烘烘的,不知怎樣回答。
漂亮的女老師輕輕一歪頭對我說,仔細想想,沒關係。
我想起來考試的前一天晚上我睡不着,我問媽媽考試是什麼,媽媽說考試就是老師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老師問什麼?媽媽說可能問你叫什麼你在幼兒園會什麼,還有你能從一數到幾你會不會背ɑoeiuu。我笑了,我給媽媽背了一大串。我說我在幼兒園會做手工會畫畫還會唱《我是一粒米》、《我有一個理想》、《六月的鮮花遍地開》……媽媽在黑暗中說很好快睡吧。我就閉上眼睛睡著了。我沒有去想優點和缺點的事兒,我的優點和缺點是什麼呢?我看着自己斗在一起的腳尖使勁兒想。
我想起我在武漢的表現,我剛去武漢的時候爺爺總是對我笑眯眯的,可是沒過幾天他的脾氣就變壞了,動不動就對我瞪眼睛吹鬍子。你說有你這麼讓人淘神的孩子嗎,呵?這句話爺爺一天要說幾十遍。他嫌我太調皮,就說下樓梯吧,我可不耐煩從台階上跑下來,我喜歡像男孩子一樣趴在樓梯扶手上,順着它一滑到底,我覺得那就像飛一樣冒險又快樂。那天一清早,爺爺上街買菜回來,剛要上樓,正巧我猛地從三樓滑下來,把爺爺撞了個趔趄,把菜籃子也撞翻了,紅蘿蔔綠白菜跌出來,一塊鮮嫩嫩白生生的水豆腐也摔了個肝腦塗地。爺爺氣得夠嗆,揚起巴掌就要打我,我嚇得縮起脖子,“啪!”爺爺的那一巴掌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罰我在門後站了快一個上午!
罰站我不怕,那是輕的,我站在那裏噘着嘴摳牆皮,把那裏摳了個洞。
後來爺爺要我承認錯誤,可我就是不吱聲,於是爺爺就把我關進小儲藏室,我最害怕關在小儲藏室里,那裏面很黑,堆着一些破爛兒,牆上還掛着一張難看的黑狗皮,狗眼那兒給弄了兩個窟窿,露着白牆皮,就像翻白眼兒似的。一看見那張黑狗皮,我的腿就要嚇得打哆嗦。每次闖了大禍,爺爺就把我關到小儲藏室里,任憑我拚命地砸門、叫喊,他也不理我,也不讓奶奶管我。那一天奶奶又跟爺爺在小儲藏室門口吵起來。快放孩子出來,一塊豆腐算什麼?奶奶叫着,氣得嗓子都變調了。
都是你寵得她!爺爺吼着。
你這倔老頭,你把孩子放出來呀。奶奶好像急哭了。
你吵什麼,這孩子不管教管教怎麼行!咳呀呀……
我因為害怕那張狗皮,就使勁兒尖叫,那聲音就像哨子似的。一聽奶奶在門外,我就故意叫得更尖更響了。我還使勁兒搖晃門,咕咕咚咚就像生了地震。爺爺只好氣哼哼地把我放出來。奶奶一把拉過我,把我摟到胸前摸着我的臉蛋兒和亂蓬蓬的頭,心肝寶貝兒地叫着把我領到廚房,塞給我一塊糍粑說,去,到一邊吃去,唉,你呀,你為什麼老惹他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