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夢【天水碧】八

而且當今聖上並沒有冊立太子，這才是最可怕的，皇帝子嗣不多，卻無一嫡子，支持哪個皇子都有風險。

在這麼個精明又陰狠的天子手下做事，簡直就像圈進獵場的鹿，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堪稱地獄大逃殺。

永國公府閉門謝客，李繁年輕時就不怎麼愛出門，如今更是變本加厲，躲在見山園裏教授陸青鸞染布調香，從前的好友也不見了。

至於朝堂上的風起雲湧，他全然不放在心上，都這個歲數了，半分根基也無，還跟着攪合？這是找死！

皇帝賜下的三錢龍涎要細細研磨，飛水去雜質後方可使用，李繁強忍住咳嗽，講解道：“龍涎清香，需佐以草木。”

陸青鸞一筆一劃地記在了本子上，一座老園子，兩個相互依靠的人，就足夠了。

翌日，奉天大殿前百官發動了朝天闕，這是一種抗爭，皇帝逼迫太甚，逼官員們同意他給親生父親追封帝位。

先帝性情寬仁，即便兄弟造反也沒有傷其家眷，而是收養了弟弟的孩子，其中一個就是當今天子。

或許是出身的緣故，天子多疑，喜怒無常，嗜殺成性，在他手下為官當真是生不如死。

而朝天闕的目的就是臣子希望和君王面對面地談一談，把事情都說開了，明確各方能接受的底線。

可天子顯然不接招，只是派了小黃門來傳口諭：“陛下有旨，三刻后不離開的，遣至越地任司馬。”

越地多瘴氣，再向西南走就是苗疆了，民風彪悍，當地土人不服王化，叛亂是家常便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去了絕對是九死一生。

由此看出，皇帝是鐵了心要給他那個起兵造反的親爹一個帝號。

聖旨一下，群臣激憤，大家終於確定了封賞永國公的用意，太祖有遺訓，不得磋磨宗室子弟，謀逆者賜自盡，以全其皇家體面，而先帝褫奪了自己弟弟的王爵。

皇帝的意思也很明顯，他搬出太祖的訓誡就是想說先帝處置失當，令弟弟庾死牢中，平白受了許多罪。

便是太祖復生，這件事也是當今皇帝理虧，先帝的處置在諸位臣工看來並無不妥，除了收養那幾個侄子。

別人家的孩子養不熟自古皆然，先帝雖是九五之尊，也沒能逃過這個詛咒。

當然，先帝也是有苦衷的，他有許多女兒，卻無一男嗣能活到五歲入宗譜。

那麼與其等到死後國本不穩，不如先從各兄弟那裏收養幾個，總歸都不是親生血脈，選誰都不會擔憂其他孩子的未來，大不了認回親生父親便是。

而後當今天子就把一同長大的兄弟通通送上天，他一個罪王之後，身份上天生就有缺陷，做事反而沒了顧忌。

終究是要挨罵的，多一點少一點也沒什麼區別。

皇帝是世俗權力的頂峰，他決定的事情，臣子很難更改，只能使出一招拖字訣，拖到天子改變主意，拖到天子龍馭上賓。

而風口浪尖上的永國公府仍是一派寧靜，李繁品着價值不菲的雨前龍井，老神在在地說道：“青鸞，你看這皇帝陛下還蠻大方，喝了這龍井，從前那些十文一兩的沫茶就喝不下了。”

陸青鸞也捧着一碗燕窩蓮子羹，頷首道：“先生說的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