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合適的人選
侍奉午膳的僕從剛將食器撤下,便見前院小廝垂首趕來通報訪客的消息。
現下日頭正熱,時人多愛午歇,這個時候就連長巷內往來的人都少了許多,但府內主家卻沒有這個習慣,因此敢這個時候來拜訪的定然是熟識的人,並且不願意被太多人見到。
管事招呼着正在做雜事的僕從趕緊退了下去,隨即便見一個淑麗的身影款款自外走來,但她帶着輕紗製成的帷帽,到了夏日這個季節,帝京的貴女們怕烈日,因而出行都愛戴這個,倒是也讓旁人看不清那輕紗下的面容。
女子身旁的侍女上前與那管事一禮,“我家姑娘來拜訪大長老。”
管事隨即朝她身後的女子一禮,而後道:“請姑娘隨我來。”
說著便在前引路,帶着人往側院走去。
現下茉莉正是盛放的時候,穿過花園的小徑便能幽幽聞到這股清香,管事見貴客多看了幾眼遠處的茉莉花園,低首道:
“那是從前夫人種下的,主子一直精心養護着,若是哪一株枯亡了,便會有新的種上,每年這園子的花總能盛放一次。”
女子點了點頭,大長老的夫人於十五年前過身,不曾想這府中至今還能留下她從其的痕迹。
“大長老與夫人當真是伉儷情深。”
說到這,管事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終究還是沒道多的話,只是垂首在前引路。
未久便在荷塘旁的涼亭下見到老者的身影,此刻他正在池垂釣,這池中活水與燕城外河相連,時常有不同各類的魚在其中遊動。
庭風鼓動着老者身上的玄袍翻飛幾許,饒是暮年卻依舊可見清朗之姿。
“我記得小時候見大長老愛着白、青二色,現下倒是玄袍不離身。”
管事聞此,道:“是夫人過世后,主人便偏愛這厚重的顏色了。”
女子聞此並未在意多的,與管事頷首后便抬步往老者的方向走去。
她款款走近,而後將帷帽取下,露出一張皎潔而淑美的臉,此女正是庄翎月。
“問大長老安。”
庄翎月低低欠了欠身,卻見老者不過是帶着笑掃了她一眼,溫和而疏離。
庄翎月被他這一眼看得背脊發涼,她其實心中明白,眼前這位老者雖然在諸世家貴女中選擇了她,但卻並非有多麼喜愛她。
“大姑娘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庄凌問見老者並不正視自己,遂顧自又往前走了幾步,正是這幾步,卻當即引得老者身旁的武侍警覺,當即擋在了她面前。
庄翎月被武侍冷冽的眼神所懾,臉色有些蒼白,但見老者並不出聲制止,遂咬了咬唇,又退了回去。
“我聽聞大長老近日身子不太爽利,遂從家中帶了些滋補之物,特來問候。”
聞此,一旁的侍女趕緊拿出盒中之物示人,正是一株難得的靈芝。
然老者卻是頭也不回,笑道:“大姑娘有心了。”
見老者這番態度,庄翎月微微蹙眉,她抿了抿唇,還是開口道:
“帝京之事,是我能力不濟,給大長老添了麻煩。”
她頓了頓,“但我心向九公子,亦向大長老,這份心意絕不會變。”
然她這話之後,卻並未得來老者的答覆。夏日的亭內還帶着幾分熾熱,饒是有竹簾遮擋,庄翎月就這般站了良久,直到面色因熾熱微紅,也不肯就此離去。
良久,老者收了桿,而他這一桿上卻是個直鉤,自然無魚可上鉤。
他將那杆子遞給了一旁的武侍,順道吩咐人退下。
庄翎月見這良久,老者眾人肯回頭正眼看她,更不敢造次,隨即乖順地垂首以待。
“聽聞莊家主禁了大姑娘的足,你該在家靜思才是,不該此時來這。”
聽聞老者這話,庄翎月隨即道:“有些話若不說得及時,便是再無機會。”
“月兒自小便受裴氏教養,多得大長老的指點,如今大長老因我辦事不力而受譴責,我自然該親自來賠罪。”
大長老端倪着眼前的年輕女娘,庄氏大姑娘在外那是何等的風光,如今卻為了裴氏這主母之位,一而再再而三委曲求全,這份態度是那竇氏之女絕不會有的,她對裴氏的順從甚至超過對母族的依仗,而這份順從也正是他所看重的。
“大姑娘言重了。”
大長老起身走向亭中的楠木桌,桌上蜿蜒的線條淺刻着北方的山水。他洗了洗茶,親自泡上一壺天泉茶,而後遞給庄翎月,後者恭敬地接下,至此方才得以坐下。
“事既已發生,此時再多說已無益。”
聽聞老者願意揭過此篇,庄翎月心中不由鬆了口氣。
大長老觀庄翎月舉止當中依舊謹慎,遂低斂了眉目,道:
“太祀如今已經開始商議主母之事,但鈺兒始終不肯鬆口,這件事倒是讓我甚是為難。”
說到這,大長老不由嘆了口氣。
“族內對他不願逼迫過甚,但他這人自小主意大,除了聖賢禮法可以約束一二之外,我們這些老骨頭說得話,他如今是半點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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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中的抱怨,庄翎月不便接下,因而默不作聲地聽着。
大長老緊接着又嘆了口氣,“可惜,如今你父兄的態度明確,不會支持你所行之事,你當知世家之女若失去家族支撐,便如無根之水,如今太祀也不再將你視為主母之選。”
聽聞這話,庄翎月滿是驚愕地抬首看向大長老。
“大長老……”
大長老見她神情終是鬆動,而後寬慰道:“我知你是個好孩子,但有些事強求不得,除了裴氏,你定然也能嫁入望族之家。”
“不可以!”
庄翎月下意識打斷了大長老的話,卻又驚覺自己行為有失,遂又收斂了性子。
“大長老。”庄翎月眉目微蹙,眸光中可見水色般,“您當知我這些年所言所行都是為了能配得上九公子。”
“父兄的目的全然是為了庄氏,但我卻是萬事以裴氏為先啊,自小裴氏的教誨我銘記於心,唯怕行差踏錯半分,在我心中,裴氏的教養之恩如山重。”
“更何況,我父親對裴氏甚是尊敬,若我當真嫁入裴氏,他們的態度定然改變。”
大長老聽着庄翎月連連不斷的話語,知她是當真急了,遂深深嘆了口氣。
“如今除非鈺兒鬆口,太祀怕是不會再考慮庄氏了。”
面對大長老幾分惋惜的話語,庄翎月不禁握緊了長袖之下的手,大長老先前的話此刻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至此時,她才明白眼前這位長者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沉聲道:“那便請聖賢禮法讓九公子鬆口……”
這話說得凌冽,仿似下了莫大的決心。大長老掃了一眼庄翎月微沉的神色,卻是低首將自己盞中已經涼了的茶水倒盡。
話已說到位,人亦懂了,便不用再多費唇舌了。
“我有些乏了,你先行回去吧。”
這一聲將庄翎月從思緒中喚醒,她當即起身,又欠了欠身,遂帶着侍女離開了涼亭之內。
看着女子遠去的背影,老者的神色不由沉了半分。
幸得她有一個尊貴的出生,否則如何配得上鈺兒,但裴氏並不需要一個天資過人的主母,而一個肯放得下自我的庄氏嫡女卻正正合適。
管事候在亭外,遠遠地聽着老者長嘆一聲,遂抬眼看了過去,便見他又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池水陷入了神思。
此刻正遇上僕從前來收拾茶器,卻被管事攔了下來。
“莫要去打擾。”
管事看了看那亭內,眉間蹙起不見鬆散,“主子是在懷念夫人。”
僕從順着管事的目光看過去,便見老者站在亭邊,低低地盯着涌動的池水。他聽后廚的嬤嬤說過,夫人當年的憑藉著才華而名動一時,央國女子恩科的開設便是受到她的啟發,但她嫁入裴氏十年,最後卻是鬱結難解,跳進了這池水當中自了性命,着實讓人惋惜,自那之後這惜蘭院便再沒有正經的女主子。
“先下去吧。”
得了管事這話,僕從遂才低身見禮,而後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