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姐妹(3)
卞玉春比她態度還堅決,說什麼也不留麩子。***卞玉春說,每個人第一次來他這裏打面,他都不留麩子,這是他的規矩。他說他這樣做是為了吸引回頭客戶,讓人家下次還來他這裏打面。
福梅半信半疑,問:真的?
卞玉春說:當然是真的。規矩對事不對人,對誰都一樣。
福梅遲疑着把麩子拿上手,卞玉春又說了一句:嫂子來我這裏打面,是看得起我,我哪能留嫂子的麩子呢!聽卞玉春這麼一說,福梅又把盛麩子的膠袋放回地上,說:我不信!
不信?你回去問我哥,卞玉春把福梅的丈夫叫成我哥,讓嫂子別破了他的規矩,破了規矩他的生意就不好做了。他提起麩子袋,又去奪福梅肩上的麵粉,說:來,我送嫂子回家。
福梅不想讓他送,只好把麩子接過去了。回家的路上,福梅一路想,卞玉春的娘托她給兒子介紹對象,卞玉春大概也是知道的,所以卞玉春要在她面前表現得好一些,給她留下一些好印象。回到家,她把卞玉春不留麩子的事對丈夫說了,問丈夫這是啥意思。
丈夫笑。
她問丈夫笑什麼。
丈夫把卞玉春的意思道破了,丈夫說:你給我作了新娘,人家還想讓你當紅娘。
丈夫的話證實了她在路上的猜測,看來想當新郎的卞玉春是在買她的好。那麼她就徵求丈夫的意見,給不給卞玉春當紅娘。丈夫打小就和卞玉春在一起,對卞玉春知根知底,丈夫的意見是很重要的。她甚至想,這全在丈夫一句話,要是丈夫反對她給卞玉春介紹對象,這事她根本就不考慮了。
丈夫說出的意見一點也不鮮明,讓人費解。丈夫說:這是你的事,我不管。你把你們村的大閨女都拉來我也不管。做好事嘛!
福梅說:你不管拉倒,你以為我們陳庄的閨女是那麼好拉的!
福梅對卞玉春的印象還可以。卞玉春個頭兒不算高,但眉眼兒周周正正,沒什麼毛病。卞玉春懂事,會說話,是一個能出門、能打外的男人。下地會種莊稼,打面機房裏會擺弄機器,在鄉下來說,卞玉春還是一個巧手的人。只是卞玉春過於聰明了一點,對她的巴結顯得露了,急了。話說回來,卞玉春的心也可以理解。鄉下人比不得城裏人,據說城裏人只要看中誰了,就可以給人家寫紙條子,在路上等人家,說不了幾句話就敢拉人家的手,到公園裏嘴對嘴也不當事。鄉下不同些,小夥子找對象還得通過一個中間人牽線,東牽一下子,西牽一下子,直到牽准了為止。如果沒有中間人搭橋牽線,就算集上廟會上的大閨女滿眼都是,你干著急,也跟人家搭不上話,連不上線。打個比方不甚準確,女兒想進宮,直接找皇帝老子那不成,女兒家的人得先把能接近皇帝的人說通了。才有可能向皇宮裏引見一下。這時福梅的心裏已經有些活動。如果碰上合適的機會,她給卞玉春當一回介紹人也不是不可以。她倒是沒想着一定介紹福蘭,村裡沒說好對象的閨女不止福蘭一個,至於介紹哪一個,到時候再看吧。反正這事着急不得。卞玉春想着急,就讓他着急去吧。她倒是願意看看,卞玉春會急成什麼樣子,難道急得像狗不得過河不成!想到狗在水流滔滔的河邊來回亂跑的樣子,福梅禁不住笑出了聲。
丈夫問她笑什麼,心裏憋着什麼壞呢?
她把笑的內容掩蓋起來,說:我笑一隻小狗呢,不用你管。
人幹事不能太要巧,太要巧了往往不得巧。可人間的一些巧事是存在的,你不想着要巧,卻往往把巧事碰上了。中秋節的前一天,福梅回娘家給娘送月餅,送小筍雞。進得門來,見福蘭的娘正在她家裏跟娘說話。這是一巧。她應把福蘭的娘喊五嬸子,五嬸子跟娘說的話不是別的,是說等她什麼時候回來了,讓娘跟她說說,給福蘭介紹一個對象。這是二巧。五嬸子和娘正說到她,她就回來了。娘對五嬸子說:正好福梅回來了,你直接跟福梅說吧。這是三巧。那麼五嬸子就跟她說。五嬸子一定是為福蘭的事想了很多了,她跟福梅說得也很多。五嬸子先誇福梅就是有福,找的女婿好,家也好。有福沒福,從臉面頭兒上就看出來了。福梅不光吃胖了,臉也油紅似白的,不是有福是什麼!五嬸子接着就罵福蘭,說福蘭一點兒福渣兒都投有。自從上次人家跟福蘭不願意了,福蘭連個好臉都沒有,還說她一輩子都不出門子了。五嬸子把福蘭罵成死妮子,說她跟那死妮子生氣生夠了,讓福梅操操心,給福蘭在卞莊找一個人家,孬好都可以,她得趕快把死妮子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