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聽先生的
餐后收拾妥當,陸沉沉便去睡覺了。
張文書將另外一個箱房讓給了他,並丟給了他一些舊衣破枕。他鋪在地上,便躺下開始睡覺,迅速入眠。
庫房這個地方,以及張文書這個人,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
當然,還有食物的補充。
所以他睡的很踏實,也很沉。這些日子以來的逃亡與廝殺,在他的夢裏攪動,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慘遭啃食,發出凄厲的慘叫。
他身體顫動着。
又似乎夢到了什麼新的事物,漸漸放鬆下來,歸於平靜。
這一覺,睡的日頭偏西,霞光萬丈。
他伸着懶腰,踉蹌着出了箱房。
夕陽下的庫房,寧靜極了。微風吹來,荒草搖曳。暮色漸起,有鳥棲在附近的枝頭,發出悅耳的聲響。
當真令人心下恍惚。
他見張文書坐在箱房邊,手裏打磨着棍子,試了又試,似乎頗為滿意。陸沉沉伸了個懶腰,走近他身邊,打着哈欠,模糊地問:“有晚飯吃么?”
張文書站起身,將棍子遞給他,說道:“你之前吃晚飯?”
“沒有”,陸沉沉搖頭,說道:“我吃晚飯的記憶,停留在大災變之前……後來飢一頓飽一頓,有吃的就不錯了,哪來的晚飯,我就隨口一問。”
張文書嘆了口氣,沒多說。
倒是陸沉沉掂了掂棍子,好奇問道:“這是幹啥,打獵物?”
張文書看了他一眼,神色頗為奇怪,說道:“你沒見過扁擔么?”
“這就是傳說中的扁擔?”陸沉沉仔細看了一下,說道:“是挺扁的,還算趁手……給我扁擔什麼意思?”
張文書說道:“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現在兩個和尚湊齊了,該去抬水了。”
事實上,最後兩人並未抬水,而是各挑了兩個桶。
對於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而言,共抬一桶水,實在是件羞恥的事。
就算世界快毀滅了,也不能沒有尊嚴吧?
他們取的是井裏的水。
如今自來水管道還在,卻早已不供水了。
河水在大災變之後,污染減少,其實水質反而在上升,看着頗為清澈。倒也不是不能直接取用,不過雜質較多,在尚有更好辦法的情況下,沒太大必要。
張文書在河邊不遠處挖了個圓坑。
內中存了些水,並非自河裏流淌來的,而是滲過來的。經過土層的過濾,十分乾淨,陸沉沉還嘗了嘗,感覺味道不錯。
取完水,將井口用樹枝編的蓋子蓋上,以防外物墜入,污了水源。
“老張,你慢點,等等我……”
陸沉沉挑着兩桶水,晃晃悠悠,有些搖擺。他越着急越走不快,若是硬往前沖,水便會晃出來,白忙活。
挑水也講究巧勁。
扁擔有韌性,會隨着人肩膀晃動,兩頭一起一伏。底下的水桶便跟着起伏,勁用的巧,兩個水桶擺幅相同,走起來便容易。否則前後擺動不一,左搖右晃,實在難行。
陸沉沉力氣是有的,還真不懼兩桶水。
只是初次接觸這玩意兒,一時還找不到感覺。
張文書只得放慢腳步,隨他一起,給他講解示範了一遍。這傢伙學的還算快,顛了幾步之後,開始有模有樣起來。
“嘩啦”“嘩啦”
將水倒進幾隻大的塑料桶,連挑了幾次,終於灌滿。
兩人長舒了口氣,稍稍有些疲憊,同時內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陸沉沉將扁擔和桶都放置好,順手拿起繫着繩子掛在扁擔上的樹杈,笑道:“我第一次見用樹杈當鉤子的,真有意思。”
這是用來鉤住桶上繩子的。
沒有現成的鉤子,用鐵絲綰的太軟,鋼筋又太硬,沒合適的工具不太好製作。張文書便找了幾個樹杈,砍下來當鉤子用。
“以前鄉下這玩意兒多的是。”
張文書搖搖頭,還真是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蠢貨。
此時,天色已暗,便生火燒水。
夜色下的庫房裏,篝火明亮,讓人心裏生出安全感。吊著的壺裏,裝滿了水,也裝了今晚的食物。
陸沉沉一直樂呵呵盯着壺,嘴角的笑意始終不曾消退。
他剛剛看到了晚飯,是幾捧帶殼的花生。衝掉表面的污泥,在水裏又洗了洗,全都扔進了壺中。加點鹽,煮熟了之後,又是無上美味。
若再來兩瓶冰鎮啤酒,豈不是神仙生活?
這想的有點遠。
兩人分食了花生,量不大,吃飽自然很難。但肚子裏總算有點東西,並非空落落的。力氣也在恢復,陸沉沉的感覺很明顯,自己的疲憊感在消失。
“唉,想想真不可思議,我還在憂愁畢業之後,去哪找工作,忽然……便不用找了,找工作變成了找吃的。”陸沉沉提着根樹枝,挑着篝火,感慨地說道。
張文書也不禁莞爾,又忍不住唏噓。
自己還準備着湊彩禮錢,娶媳婦呢。
“還在念書?”張文書取了熱水,倒了兩杯,遞一個給對方,問道:“談女朋友沒?沒談的話,就可惜了,眼下這世道,人生估計很難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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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沉搖頭,說道:“沒談,這事太複雜,搞不定。我只每天看看直播,還是女主播好,又美又溫柔,能唱能跳,聲音還好聽。”
張文書呵呵一笑,說道:“那隻會讓榜一大哥人生圓滿,跟你有關係么?”
“不要侮辱我的兮兮學姐,她可不是那樣的人”,陸沉沉撇了撇嘴,說出一個不知名的主播,又止不住感慨:“可惜呀,她大概也變成喪屍了,估計再也不會唱歌跳舞了。”
“說起這個,我倒忽然想到個事”,張文書哈哈一笑,說道:“這世上女人應該不多了,能遇見更得碰運氣,但女喪屍不少,你尋個眉清目秀的,也未必不能成。”
“這算什麼事”,陸沉沉無語,說道:“我的女友是喪屍?”
兩人閑扯片刻,夜色越發深了。
沒什麼其它的娛樂歡動,又短衣少食的,不宜熬夜,準備睡覺。舀了些水站在露天地,將渾身上下沖洗一遍,順便澆滅了篝火,各自回集裝箱睡覺。
一夜無話。
第二日早早便醒來,清理洗漱。
陸沉沉還抽空去角落裏,解決了一下肚子裏的大事,一身輕鬆地回來。舀了些水喝,感覺精神奕奕,隨口問一句:“今天怎麼安排?”
張文書說道:“你以前每天都做什麼?”
陸沉沉聞言,半仰起頭,看着天空,努力總結着:“大部分時間在挨餓,然後就是從避難處往四周搜索,尋找食物,尋找水,尋找各種物資。”
張文書問道:“能找到么?”
“有時候能,有時候找不到”,陸沉沉聳聳肩,續道:“普通人家裏吃的不多,生活用品倒不少。其實一些百貨商店,超市之類,食物很多。但想進去很難,進去之後出來更難,我們大部分人出事,都是在這些地方。”
張文書點頭,表示理解。
現在的倖存者,大都躲在偏僻的角落,或者牢固的地下。去搜尋物資並非一件容易的事,別看以前的人,住在十幾層,幾十層似乎很簡單,停電之後,光爬樓都能把人累死。
災變初期,應該是有很多人藏在樓上。
但很快他們便遭遇到了問題,沒有水,沒有食物,進出麻煩,連大小便都無法處理。很多人拉完屎,只能包起來往樓下扔。
而最終忍不住準備衝下來樓時,發現樓道里已經滿是吃人的怪物。
至於超市,百貨商場,物資其實至今都是有的。
但那些大型超市,往往特別喜歡開在負一樓。沒有電力供應,裏面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能順利摸進去已經十分艱險,想躲避在裏面晃蕩的喪屍,更加千難萬難。
為了活命,咬牙衝進去的人,大都丟了命。
“行吧,咱們也去搜尋物資”,張文書拍了拍他的肩,嘆息一聲,說道。
陸沉沉愣了一下,問:“進城?”
張文書說道:“進個鬼的城,咱們下鄉。”
兩人手裏拿了刀,肩上掛了繩,提着防身的棍子,各灌了瓶涼白開,出門去了。循着上次的路線,往河邊行去。
“這次不釣魚了,咱們去看看上次的陷阱,然後再砍些柳條回去,我記得那幾顆大樹邊上長了很多。”
張文書邊說著安排,邊打量着四周。
萬物勃發,生機盎然,除了人類,一切似乎都是欣欣向榮的模樣。
他在努力辨認,看看野草里是否有自己熟悉的種類。這世上能吃的東西,可不僅僅是獵物,瓜果蔬菜,同樣是美味。
路過上次的河岸,繼續往前。
陸沉沉嘴裏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似乎在說什麼“兔子”。
這少年多少有點不正常。
卻見他忽然停住,面色變幻,看向張文書。
張文書也立在原地,與他對視,臉上頗為嚴肅:“你聽見了?”
陸沉沉點點頭,沒說話。
是那種特別的嘶吼聲,模糊不清而又兇殘憤怒。聲音不大,隱隱約約傳來,不仔細聽的話,很容易被忽略。
“會不會……是野獸?”陸沉沉抱着僥倖。
張文書搖搖頭,說道:“應該不會,先找找吧,小心點。”
兩人小心翼翼,循着聲音的方向,悄然前行。將刀拔出,攥在手裏,以便應對突發的變故。隨着慢慢走近,聲音漸漸清晰。
“是那個陷阱!”張文書低聲說了一句。
路的前方,地面已經塌陷,樹枝落葉一片狼藉。
裏面正有個人形身影,轉着圈,無意義地嘶吼叫喚着。隨着兩人的接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衝著他們的方向,努力掙扎,想爬出陷阱。
兩人小心翼翼走到近前。
裏面是位女性喪屍,年紀不大,面目猙獰。一張嘴,口中尖牙錯雜,尚有殷紅的血色。目光青白,面上青筋暴起,似乎有黑色的液體流動。
她努力想掙扎出坑,可惜手腳不是特別靈活,使不上力。
張文書當時將坑挖的陡直,深度可觀,就是為了防止獵物順着斜坡衝出去。沒想到今天倒是被喪屍先用了,也算測試出了陷阱的性能良好。
陸沉沉看着怪物揮動的雙臂,指甲尖銳,問道:“怎麼辦?”
張文書蹲下來,看了會兒,才對他說道:“這就看你了,你要是感覺眉清目秀,年齡又合適,我也不能阻止你人生圓滿。這玩意兒還不跟你要彩禮,要房,更不要你刷禮物。”
陸沉沉聞言,看了看坑中的喪屍。
披頭散髮,身上血跡斑斑,不過身段倒是挺好,細腰長腿胸懷廣闊。
忽然甩了甩頭,想什麼呢!
張文卻已站起身,說道:“魯迅先生曾經說過,‘將來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我聽先生的,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