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奸臣篇:昭昭明月,獨飲清秋50
九皇子是個男子漢,幾次戰爭下來,他白嫩的皮膚上添了不少傷疤,卻始終不喊一句,就連謝家姐弟也不知不覺改變了看法。
“謝將軍。”
謝無丞看着他隨意的坐在地上,衣服上帶着泥點子和血,關心的問:“感好點沒?”
九皇子道:“好多了。”
說著,他把腰間帶的包扯下,倒出一堆血淋淋的耳朵。
這些都是他的軍功。
“你這一次傷得很重,差點沒熬過來。”
“要回去嗎?京城……”謝無丞輕輕開口道:“已經夠了,皇室活下來的人本來就少,你要是真的出事……”
謝無丞的意思就是傳宗接代,給老李家留下一些香火。
北齊皇室人丁現在一隻手都數不滿,一個剛剛登基兩年的皇帝,一個生死不知的和親公主,還有一個十公主。
謝無丞還有一點私心。
他知道家破人亡的是何等痛苦的滋味,知道那種絕望和崩潰。
若不是見到謝芸,他沒法想像自己該怎麼活下去。
他說,戰場上多一個兵不多,少一個兵不少,如果北齊敗了,還得有人能夠支楞起來。
總不能,全部死光了。
“我不知道要殺多少人才算報仇,我也分不出戰場上哪些人是壞人好人。”他垂眸噗笑一聲,用腳踹了這些耳朵一腳,面無表情:“我只知道,他們侵犯了我的國家。”
“戰場上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萬一呢,萬一就少了我呢,皇室沒什麼了不起,能夠站在這裏拿刀不怕死的人才了不起,了不起的從來是北齊的每一個百姓。”
可以沒有九皇子,但是不能沒有任何一個保家衛國的將士。
——
這是唐染和趙連燁第一次碰面,兩人不像是宿敵,更像認識了多年的好友一般。
“唐染,你真的很像我。”
很像未登基前的我。
趙連燁透過唐染,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也是這般年少輕狂的年紀,和恩師的兒子一同踏雪尋梅。
唐染不置可否:“這應該是你對這個人做出的最高評價吧。”
“是的,就連你的父親和你們北齊的那個皇帝,也沒有得到朕的這麼高的評價。”
他又問道:“你為什麼不謀權篡位?”
這句話,是當著兩國的百萬大軍問的。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唐染身上,唐染默不作聲,而他身旁的薛南音上前一步,剛想開口就被唐染拉住了手。
唐染面上帶着完美無缺的笑容,道:“我唐染雖然十惡不赦,但是還是有底線在的,我是北齊的臣子,從小就出生在這一片土地上,我家門的那棵大樹,還是我小時候撒尿撒大的。”
唐染興緻勃勃的看着趙連燁,微微眯起了眼,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確實是我的心劫,但是今天這裏,你別想踏進一步。”
趙連燁確實是想說二十多年前那件事,看着唐染年輕的面容,又看着城牆上染血的旗子。
他把這個想法打消了。
說出來固然會讓北齊軍心不穩,但老皇帝和謝老將軍畢竟已經死了。
物極必反。
唐染有這種扭轉乾坤能力。
他不敢小瞧唐染。
就像不敢小瞧幾十年前的自己。
他不像其他皇帝一樣,想要長生不老,逃避自己已經逐漸老去的軀體。
趙連燁起了愛才之心,他越看唐染越喜歡。
心中甚至惋惜,這為什麼不是自己的兒子,或者是他的大臣也行啊。
怎麼偏偏就成了敵人。
他又一次向唐染投去了橄欖枝。
即便知道唐染不會答應,還是試了一下,被拒絕以後,趙連燁神色並沒有意外。
其實唐染答應了,他會用唐染,但是在他死的時候,唐染必須給他陪葬。
趙連燁似笑非笑:“看來丞相才是真正的聖人。”
他從來不做無用功。
每一句話,都是帶着目的的。
唐染本來就聲名狼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又招攬一番,只怕現在北齊的將士心中,早就產生了許多想法。
他們,真的應該相信唐染嗎?
唐染會不會貪生怕死,出賣他們?
一個奸臣,真的值得相信嗎?
所有人質疑的目光都落在了唐染身上,趙連燁的話說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唐染真的值得他們相信嗎?
底下的人並不知道什麼真相,他們只知道唐染是奸臣,是貪官污吏,殺了一個個忠臣,包括了謝老將軍一家。
謝家剩下的人,是當今的天子費盡千辛萬苦才保下的。
他們不怕死,可是他們怕死得不值得。
唐染知道趙連燁在做什麼,磨了磨牙,只能捏着鼻子認下他搞的小動作。
誰讓他名聲確實差,簡直就是古往今來的第一奸臣。
所有人都以為大戰一觸即發,誰想到趙連燁只是簡單和唐染聊了幾句,就撤軍了,甚至還後退了幾十里,和寒天一線遙遙相望。
謝無丞皺了皺眉:“他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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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唐染和謝芸異口同聲,互相看了眼對方,又神情凝重的望着宸國的大軍。
唐染開口道:“這裏你們看着,我去看看葯準備的怎麼樣了。”
薛南音穿着粗衣麻布,難掩清水出芙蓉的絕色容顏,她的頭髮高高的紮起,看着有幾分英姿颯爽,她不停的在搗葯配藥,偶爾抬起手來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水。
“南音。”唐染站在門口喊她。
聽到唐染的聲音,薛南音驚喜的抬起頭來。
不過她向來害羞含蓄,只有那雙眼睛亮亮的盯着唐染,然後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溫聲道:“唐染,你怎麼過來了?”
“我過來看看你。”
薛南音精神一振,開口道:“快進來,不要在門口站着了。”
唐染聞言才抬腿走進去。
畢竟這是薛南音的地方,總要得到主人家的允許,才能進來。
薛南音起身給唐染倒了一杯茶,笑盈盈地端給唐染:“這是我在山上遇到的野茶,前段時間剛晒乾晾好,特意給你留的。”
唐染嘗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
薛南音一直看着他,自然沒有錯過他的神色,沒有等唐染開口,便主動說:“你要是喜歡,這些都送給你。”
“真沒想到你還會這一手。”
薛南音被誇了很開心,側過身坐下來繼續配藥,語氣微微上揚:“我不太喜歡假手於人,對於這些,總喜歡親手做的。”
她覺得,這樣才有活着的感覺。
就像吃飯,也要有人陪着吃那才叫吃飯,所以在丞相府時,不喜歡說話的她一開始,總是會端着自己的飯菜站在門口,倔強的等着唐染一起吃。
不管別人說什麼,她總是安安靜靜的,即便等到飯菜涼了,也只是在唐染處理完所有事情以後,笑着說:“唐染,吃飯。”
唐染一開始很無語,甚至覺得有點煩。
不過薛南音也不吵吵鬧鬧,不會打擾到他辦公,讓他很容易忽視掉她,甚至有時候還會按時吃幾頓。
慢慢的,唐染也回過味了。
薛南音是看他忙,經常忘記吃飯,才出此下策。
到了後面,薛南音下廚做飯,也會連帶唐染的那一份做。
那時候唐染還納悶,丞相府什麼時候換廚師了,是唐言有次打趣說了這件事,唐染才知道是薛南音親手做的膳食。
所有人都在變,好像就薛南音一如往昔,她認真專註的配藥,怕唐染覺得無聊,還主動開口道:“你說的那幾樣葯我配出來了,不過可能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好……”
唐染又和她順着這個話題討論起來。
雖然唐染是個半吊子,但很多想法都讓薛南音喜出望外,無意間的一句話都讓她披雲見日,解決了困擾自己好多天的煩惱。
唐染跟着學配藥,扒拉着這着大袋春藥,忍不住開口道:“這些都是錢啊。”
“噗……你又掉錢眼子裏去了。”
對於薛南音的調侃,唐染半點沒有臉紅,理直氣壯的承認了下來。
“那可不,沒看到外面只有一點,都能賣幾兩銀子,更不要說這麼多了,真是便宜宸國的人了。”
雖然這一招比較損,但是有用啊。
唐染從來不在意招數怎麼樣,他只在乎有沒有用,所以大量批發了痒痒粉和春藥。
看天色漸晚后,唐染起身準備告辭,正好碰到一個小姑娘來給薛南音送飯。
“師父,吃飯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看到唐染時身子縮了一下,腦子亂糟糟的冒出了許多念頭。
大奸臣怎麼在這裏?
聽說他貪財好色,該不會是打師父的主意吧?
小姑娘一想到這裏,立馬急了,放下飯,就擋在了薛南音面前。
“天色晚了,丞相大人還請離開。”
她氣鼓鼓張牙舞爪的樣子,看得讓人忍俊不禁,唐染只是笑着打量她。
挺可愛的一小姑娘。
薛南音則一臉的無奈,柔聲道:“阡兒,不許無禮。”
唐染笑了笑,便起身離開了,又在外面吹了會風冷靜一下,就看到了一個弔兒郎當的公子哥走來。
他臉色有些慘白,嘴唇也泛着青色,笑嘻嘻的湊到唐染面前:“唐染,你看起來憔悴了好多。”
唐染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傢伙會以這種形式出現。
“你中毒了,而且快死了。”
桂宗堂忽然很想逗他,誇張的大喊一聲,“啊,那怎麼辦,我要死了。”
這麼拙劣的演技,唐染用腳趾頭就看得出來是裝的,滿臉的無語,便拽着他去找薛南音。
桂宗堂哭笑不得,任由唐染拖着自己走。
看得去而復返的唐染,薛南音微微一愣,憑着醫者的直覺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桂宗堂,她立馬衝上去將手搭在桂宗堂的脈搏上。
脈搏的跳動很微弱。
這種情況,薛南音只在瀕死狀態的人身上才看到過,所以她狐疑的看着桂宗堂,秀眉皺得死死的。
薛南音在醫學上非常有天賦,在一群糟老頭子努力了半輩子才達到的成就,她年紀輕輕就已經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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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是因為她的性格。
她不愛功名利祿,不愛那些世人追逐的一切,即便是她在意的唐染,也永遠因為唐染去放棄什麼,去委屈自己什麼。
她就像磐石,任風吹雨打,她始終無動於衷。
她是葯痴……醫學和救死扶傷佔據了她世界的大部分。
她微微抿了抿唇:“抱歉,中毒太深了,我沒有辦法。”
桂宗堂弔兒郎當點頭,習慣性的想拍了拍別人的肩膀,忽然意識到薛南音是女子的身份,又訕訕的收回手來。
在外面待久了,壞習慣差點帶過來了。
他倒無所謂,怕就怕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去,對薛南音不太好。
薛南音開了好幾副葯,桂宗堂都笑着收下了。
不過他心裏面清楚,一切都是徒勞的。
這一具身體,已經用到了極限。
他看着唐染,等走了出去,才開口問道:“你會捨不得我嗎?”
這話聽起來像是隨口一說,甚至還帶着幾分玩笑的感覺。
“會啊。”
唐染的聲音很真誠,但是桂宗堂卻不滿意,直接停下了腳步。
走了兩步,唐染才反應過來他沒有跟上,然後回過頭來看着他。
月色很輕,彷彿蒙上了一層沙,旁邊的樹被風吹得颯颯作響,桂宗堂站在月色下,定定的看着唐染。
他說:“我不是問唐染,我是問你。”
“你知道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桂宗堂。”
“我和桂宗堂做了交易,按照天命,他的壽命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