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官
筆記是從認識吳恙開始記錄的,不排除還有其他筆記本的可能性。
但光是筆記本中提到了的小夫妻倆攜手半夜下地約會,吳承熹就覺得娘也不簡單。
從張佛森記錄的文字中不難看出娘是一個活潑且鬼點子多過牛毛的奇女子,很難想像那麼生動的人兒給當年不知高齡的張佛森帶來了多大悸動。
也很難想像,吳恙的離去給他帶來的打擊。
大抵是半個魂兒都給牽走了。
依稀記得,張家族規有一條是不允許和外族通婚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張佛森忘記了。
張家人的記性不如狗沒開玩笑。
“沒用。”張佛森抬起頭,看向窗外皚皚白雪,小木屋的位置常年有雪,看着就像是吳恙還在的那些年。
張佛森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走不出去還是在自我折磨了。
他輕輕撫摸着吳承熹的頭髮,語氣悲哀而平靜,“再多經歷,只要是被他拿走,就都不記得了。”
就像意義這個詞,本身就沒有意義。
水燒開了,張佛森泡了壺熱茶,屋內升起的暖氣讓人睜不開眼,吳承熹依舊一頁一頁翻着筆記,張佛森見此也沒說什麼。
張家人,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張佛森一杯茶下肚,吳承熹已經看完了筆記,眉毛皺起抬頭看向張佛森,“我也會這樣嗎?”
“……我不希望你這樣。”
而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屋外白雪皚皚寒風呼嘯,怎麼看也不像是有人能來的。
還不等張佛森讓吳承熹回內屋躲着,門已經從外被踹開了,門外站着兩個高大的男人,其中一種表情驚愕中帶着些不忍,“阿森,你……唉,跟我回去吧。”
“還能見阿林最後一面。”
房門大開,從屋外進來兩人,其中一個五指等長的男人,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張佛森護着的小孩,嘆了口氣,彎腰把踹掉的木門撿起來蓋回去,遮着點風雪。
“什麼意思?”
張佛森有點警惕,把吳承熹緊緊護在身後,而吳承熹也趁着氣氛焦灼,把張佛森的筆記藏在身上。
她有預感,這一趟長沙怕是回不去了。
“你們倆兄弟還真是一模一樣啊,找外族人結婚,嘖。”
另一人語氣有點嘲諷,他緊緊盯着張佛森護着的豆丁,眼中突然發出亮光,“還是個女娃。”
張家人禁止與外族通婚,族內女性偏偏又少得可憐,陽盛陰衰。
張佛森臉色有點難看,他看着語氣嘲諷的那人,腦中閃過了無數怎麼樣悄無聲息的把人做掉的小妙招。
“鹽城,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讓我把熹兒帶回長沙。”
他嗓音低沉的沙啞,通過他們倆的話不難猜測出自己哥哥怕是也出了什麼事兒。
“你知道規矩,阿森。”
張鹽城目光躲開了張佛森的眼神,看向了外邊,後邊來的人多的咧。
這裏離張家不遠,沒想到阿森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搞起了大事兒,比阿林還離譜。
“你也別想掙扎了,”那人不客氣的坐在板凳上,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水,“你哥帶着個崽子在尼泊爾逃了半個來月,還不是被抓回來了。”
“你要是聽話點,說不定族長還會放你一線生機。”
“而且啊,我聽說,族長的兒子,也喜歡上了一個外族的女子,鬧出人命了,正和族長鬧着呢。”
“阿興,莫要多嘴!”張鹽城眉頭緊皺,拉開了阿興,俯下身子小聲的在張佛森耳邊說,“聖嬰死了。”
這四個字的含金量,比他們倆前邊說的一大堆都要來的多。
吳承熹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原本還算紅潤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個度。
張佛森,張佛林……
我靠,老爹坦白神秘身份的第一天就是地獄開局啊。
“我跟你回去。”
張佛森臉色很差,他抱起吳承熹,拿過一旁的狼皮大衣,把吳承熹裹住。
他已經可以猜出了他哥的結局了。
聖嬰沒有父母。
外邊變天了,風夾着雪,冷到骨髓,張佛森緊緊抱着吳承熹,走在中間,張鹽城走在前面,阿興走在後邊,沒過多久就回到了張家。
兩人帶着張佛森到了內院,內院只有兩個人,當代張家起靈,張瑞桐就坐在正中央,地上跪着個滿臉不甘的青年。
“佛森,解釋一下吧。”
張瑞桐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日子,一天三個內族人破了族規。
“沒什麼好解釋的。”張佛森掃了眼四周圍,並沒有看到他哥張佛林。
聖嬰……
張佛森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墨色雙瞳刺進了張瑞桐心中,但一想到張佛林的事兒,一種無法言說的心虛又讓他閉上了嘴。
“鹽城。”張瑞桐揮了揮手,“帶他去見張佛林,這孩子也交給張禁吧。”
張鹽城點了點頭,走在前面,帶着張佛森到了牢房,張佛林還穿着藏族的服飾,他懷中抱着個小嬰兒,聽到開門的動靜,抬起頭麻木的看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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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熹從張佛森懷中下來,站在他身邊,好奇的打量着那個熟睡的小嬰兒。
“阿森。”張佛林渾濁的雙眼中出現了一點清明,他單手抱着孩子匍匐樣爬了過來。
他右手的衣袖空蕩的還裹着止血的布條。
“哥……”
張佛森從來沒想過自己和許久未見的兄長的見面會是這樣的。
或者是,張佛森從來沒想過還能和哥哥見面。
張佛林看到了拉着弟弟衣袖的女孩,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露出了點僵硬的笑容,“這是我的小侄女啊,這眼睛和你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他與張佛森相似的面容因為這個差不多一個月的逃亡蒼老了不少,頭髮凌亂,髮絲還有些許冰渣,臉上髒兮兮的混着血污。
張家親緣普遍都薄,他們倆兄弟是雙胞胎,是張家為數不多關係很要好的,還有一個和他們關係很好的就是現在站在旁邊的張鹽城了。
張鹽城站在一旁,聽着他們像普通交談一樣,聊着孩子,家庭,可他們又都知道自己再過不久會死,只留下兩個孩子孤零零的活着。
都跟他媽有病一樣,這個破家族。
張鹽城蹲在一旁自己擦眼淚,心裏酸苦只有自己知道。
“熹兒,這是堂弟。”張佛森拉過吳承熹,給她看張佛林懷裏的小嬰兒,小嬰兒被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皮毛包裹着,睡得很香,小臉兒白裏透紅。
“他叫什麼名字?”吳承熹伸手輕輕碰了下小嬰兒的臉頰,抬頭問張佛林。
張佛林張了張嘴,隨即想到了什麼,改口道,“小官,他媽媽叫他小官。”
是藏語裏小男孩的意思。
這個詞語似乎觸及到了張佛林某一種情緒,他的精神重新變得混沌,低頭獃獃的看著兒子,嘴裏一直喃喃。
“三天,喇嘛廟,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