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會幫你

太陽低垂，天空開始落雨，朦朧的光線下，視野範圍受限。

宋逸垂頭向前走，在細雨中，“傷痕纍纍”的外套蓋在他頭頂，那把匕首還別在腰間，在從樓上滑下來時，他將匕首插在樓上，用來減速，刀刃已經磨鈍了，再想一刀一人已經很難實現。

好在他從短暫從“獸群”中離開，一時不需要戰鬥，此時獨自走在逃亡的路上，好得他想感慨一句“即使從中脫離，也不知道去路”來裝13，但很遺憾，不愧是一個窩出來的，沒一個簡單的，他的多胞胎兄弟窮追不捨，腦海中還在不斷播送他的死亡倒計時。

「距離抹殺還有十五分鐘。」

宋逸深吸口氣，加快腳步，向前走的同時，還能聽到後面“飛檐走壁”的咚咚聲，這些聲響與更瑣碎的沙沙聲混合在一起，拼湊出雨夜奪命的街拍，且越發靠近。

他又走了幾百米，翻過圍欄，算是徹底離開爛尾樓的範圍，運動鞋的鞋底踩在街道，大腦空白的眩暈感再次襲來，下一秒，他停下腳步，瞳孔有瞬間放大。

原本在遠處的模糊光影，在此刻變得清晰，高聳的建築、吵鬧的人流、飛馳的車流，揭開鬧市區的繁榮。就像一瞬間，從黑白畫構成的怪談中，唐突的闖入人類世界，被燈光和喧鬧所籠罩的那一刻，身後的追擊聲被店鋪的音樂覆蓋，構成他所熟悉的那個“現實”的影像。

宋逸凝視着眼前的一切，第一反應是疑慮，太真了，讓人感覺有點假。

好在倒計時還在腦海中繼續，播報着抹殺還有十四分鐘的提醒，他竟然因此鬆了口氣，將外套從頭頂扯下，搭在肩上，繼續向前走。一身戰損妝，在路上多少有些注意，那些視線落在身上，比平時的感受更清晰，其中沒有惡意，只是從身上劃過，帶着不多的“好奇”，因為他的鎮定，更多是因為此時的和平，沒人會想，他一身血的走在鬧市區，即使有人看過來，也很快挪開目光。

如此，他從人流中穿過，周圍時食物的香氣、行人的氣味與鮮花的芬芳，種種氣息模糊了身上的血腥氣，他很快到達下一個路口，熟練拐進商場，根據指示標，直奔衛生間。

男廁裏面沒人，他推開門時，莫名鬆口氣，清晰分辨出裏面的情況，繼續向前走，他的右手要伸向胯間，來再確認下如今身體的性別，左手先握住匕首，身體的反應比思維更迅速。

身處的環境開始變化，周圍的一切開始褪色，明亮的燈光變得昏暗，色彩清晰的裝潢變成灰白色，廣告上笑容爽朗的男星開始扭曲，面容如同融化的蠟，五官從面頰上剝落，鼻腔里的香氛淡去，輕快的音樂停歇，那些細碎的腳步聲又一次纏上來，徘徊的惡意和寒冷蔓延過來。

“……我只想洗個手。”宋逸嘟囔着。

那些傢伙追上來了。

宋逸向側面一步，匕首蹭過揮來的拳，這次沒有見血，反而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率先對他發起進攻的怪物，比其他“人”更高，軀體似乎也更堅硬，磨鈍的刀刃很難破防，撞來的力道不輕，讓原本酸痛的手腕更難忍受，匕首都滑了下，才重新被握緊。

這樣下去會死。

他立刻意識到這點，扭頭向衛生間的盡頭跑去，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他忍不住喊出聲。

“救命！別在廁所打架！”

雖然這是乾淨的衛生間，乾淨到門和馬桶也消失，乾淨到裝飾正在逐漸剝離，正在還原成“爛尾樓”的模樣。

某種恐懼和身上的傷痛混在一起，讓他的行為更迅疾，趁着門口被大塊頭擋住，他率先衝到窗邊，手一搭一跳，動作熟練的翻窗逃跑。

這次是一樓，比之前好跳，但他落地時還是又向前走兩步，腳步有瞬間踉蹌，強撐的疼痛在體內蔓延，再持續作戰對已經是一種勉強。

宋逸盯着面前的街道，這裏不是主街，已經屬於“城市另一面”的區域，是商場後面的小巷，擺放着垃圾桶，他的眼睛卻是亮着的，忍不住再次壓迫身體的極限，繼續向那邊奔跑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垃圾這麼興奮！

炸雞的外包裝、內衣的包裝袋、巧克的外殼……那些垃圾都還是彩色的，更遠點的街道，還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宋逸在這一刻意識到，蛇是講真的，那仿若里世界的降臨，是圍繞着怪物的，他要逃，要遠離那些東西，要留在這個“真實”的世界裏，才能與人類綁定！

「請玩家儘快與生命體完成綁定。」

「距離抹殺還有十分鐘。」

宋逸不需要過多思考，也沒有時間再給他考慮，他衝進還有色彩的表世界裏，直奔巷口對面的酒吧，在轉彎繼續向前時，他從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一身狼狽，也看到脖頸上的項圈，他的心跳依舊很快，但不再有它與自己心跳相連的感覺。

在倒影的世界中，腳步后的世界還在褪色，他靈機一動，將匕首刺向項圈，武器在里世界算得上報廢，但在表世界裏還能用，甚至非常鋒利，輕鬆扎入金屬當中，要不是他即使收手，已經將項圈和他捅個對穿，他略微用力，在黑白色籠罩四周前一秒，將它切下來。

而下一瞬，里世界再次抓住他，手中的項圈完好如初，只是變成解開的狀態，散發著細微的光，和影視劇中的炸彈項圈相似度極高。

宋逸立刻抬腿，來不及鬆一口氣，便更拼得向前奔跑，重物落地的聲音在身後，有東西撲向他，又被他拋在身後，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再回頭，此時此刻，他聽着腦海里持續的播報聲，不得不認命，系統說的抹殺，和這個項圈沒關係，那麼……

他拐過彎，衝上街道，剛好看到一輛車停在街邊，主駕駛坐的人正在解安全帶，還沒來得及下車。

也暫時沒機會下車了。

宋逸越發習慣這具小超人般的軀體，手按在車頂，在車主扭過頭，投來困惑的目光時，略微用力，從車頂翻過，也只有翻的瞬間，是輕鬆寫意的，在落地時，追上來的痛感讓他表情有瞬間扭曲。

但好在車主沒看到，等車主再次轉頭，一臉震驚看來，宋逸已經打開車門，自然地坐進副駕駛，身體傾斜過去，將手中捏着的項圈搭到對方脖頸上，手一抬、一壓，隨着清脆的一聲“噠”，項圈便扣到了新的脖子上。

「請玩家與生命體完成綁定。」

「保證生命體宣誓“我為你獻出生命”是發自真心。」

「距離抹殺還有八分鐘。」

面前面容俊俏的車主更僵硬，睜大的眼睛還有些呆，似乎難以置信一般，問：“這是什麼？”

“炸彈。”宋逸回答。

這次的沉默要更明顯，車主沒說話，好像一時不能接受現實，但宋逸不能沉默，在倒車鏡中，他看到身後追上來的灰白色。

他說：“來，向我宣誓，你會為我獻出生命。”

車主問：“就是說，如果，我說，要是我可能、興許有一點不太願意呢？”

宋逸上揚唇角，露出明艷的笑容，伸出匕首，將難得還尖銳的頂端抵到對方脖頸前，語氣溫柔說：“沒關係的，我會幫你願意。”

「距離抹殺還有七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