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我的命
病床上,一身病號服的男生空洞往窗戶光源處看。
他的坐姿很僵硬直直盯着一個地方,幾十分鐘都不會厭煩般,也不眨眼流淚。
“怎麼樣?”男人一身深灰色大衣敞懷,指尖夾了支焚燒殆盡的煙。
逆着路燈下黯淡光影,視線往窗戶玻璃里看,未側,問站在一旁的主治醫生。
“一切機體功能都正常,沒什麼大礙。”醫生拿着報告單翻閱,在其中一項上,頓了頓道。
“就是這次撞到眼周神經,裏頭有些擠壓出血塊,導致了短暫失明,之後需要做手術清除才能徹底恢復。”
嘩——
冷風吹襲,枯枝被卷的發出硌吱聲,帶動男人衣袂飛揚。
煙灰在指骨緊夾中,撲簌掉落。
他目光始終在窗內男生身上,幾秒后,下頜動了動,語氣聽不出情緒:“一輩子還是暫時?”
“這個得看術后恢復情況,”醫生見男人似有些緊張的模樣,笑着讓人不必擔心。
“你放心,它的視網膜和視神經,還沒達到不可逆損傷的地步,醫院也處理過不少,一般只要動好手術就能恢復,不必擔心。”
“最快什麼時候可以進行手術。”
醫生合上報告單道:“最快半個月。”
江湛沒回,只捻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咔嚓”
病房門被推開。
沈渝朝聲源方向看。
眼前一片黑暗的他只能移動頭來根據對方走動的步伐判斷方位。
來人沒說話,腳步很穩,停步后,只抬掌從他眉弓一路下滑到蒙上白色眼紗的紅痣側。
明明被遮蓋嚴實,可他卻能窺其根本般,冰涼指腹精準無誤點在上頭揉捻。
接着食指按壓在他眼球上,發出一聲似嘆非嘆的微息。
沈渝刺的閉眼,身子骨卻沒動,熟悉氣息和體溫,哪怕看不到他也知曉是誰。
除了他沒別人。
沈渝死寂般微仰脖頸,毫無招架之態,像是被野獸一口咬住的白天鵝。
不回應也不詢問。
他只怪自己划的太淺,只怪最後一刀沒有下去,沒想到忍着痛抱着必死的念頭,還是死不掉。
漆黑團塊籠罩在視網膜里,模糊沒有形狀輪廓,沈渝在這一刻還挺慶幸瞎了,沒有恐懼不用再面對瘋子陰晴難辨的神色。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誰都不先開口。
很快指尖被撤回,冰涼附骨冷感消散,接着耳側傳來凳椅下陷聲。
而後又陷入寧靜。
沈渝被褥上的指骨一縮,他不打算走嗎?
沈渝吃不准他意圖。
哪怕他看不到,可還是能感受到一股強烈又炙熱的視線從側旁犀利射向他,猶如一張薄網,將他纏在裏頭。
接着一道道均勻微沉的呼吸從下顎處噴洒而來。
沈渝如同被釘在原地,心臟重重一跳,連想要后躺靠在枕背上的念頭都吃住。
太緊了,溫熱呼吸開始遊走在他臉頰,唇瓣,哪怕蒙上眼紗,他還是不敢有半分懈怠,嚇閉上眼皮。
他知道他此刻定是含着團怒的。
他最討厭別人騙他,而自己卻不要命接連三番挑着他神經。
如今或許礙於自己的身體,那團火被壓在了胸腔腹部紅線處。
但只要他此時壓在對方喉口,不怕死的去踩上一踩,一定會被狂風下的波濤暗涌卷的瘡痍滿目,皮破肉爛。
最後不知這樣僵持看了多久,直到一道手機鈴聲在病房乍開,身側人才起身往外走。
沈渝喉頭呼的湧出口混熱濁氣,身子也折斷彎下。
之後幾天沈渝除了掛鹽水就是吃各種苦不堪言的葯。
然後就是被當做人形玩偶盯着。
很多時候,他的指尖都在眼眶周圍擽動,似乎很喜歡這個位置,偶爾喉尖會發出一聲感嘆又莫名的氣聲。
沈渝縮肩。
指尖卻沒停。
或時挪動到紗布其他部位,或時摸到沈渝眼尾,每一次都會讓沈渝涼的齒關溢出聲。
太涼了
沈渝不知道外頭溫度,但如今臨近深冬,氣溫低情有可原,可男人的體溫,卻比之前要更低。
沈渝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吃了什麼調節溫節中樞的葯,所以才這麼冷。
跟蛇一樣。
沈渝不明了,但也沒動。
因為那股噴浡的怒氣好似消散了。
就在這樣持續到第五天時,他被推去了CT室,沈渝迷茫地感受着被人抱起,放置在儀器下。
而後又在一陣嘈雜細語下聽明了。
他們要給他做手術?
沈渝有些害怕地拉住一旁給他喂葯的護士,話都打結成幾瓣問做什麼手術。
護士安撫地拍拍他手背,餵了把苦澀的西藥,告訴他是清除血塊的手術,恢復后就能重見陽光。
沈渝眼瞼在抖,他不願這時做手術。
他在拖,甚至好幾次男人喂好的葯他都會卷在舌頭下,等人走後在偷偷吐掉。
他不想跟瘋子去德國。
然而就在推入手術的前一天,一個讓他意料未到的人來了。
“身體還好嗎?”
一道渾厚又帶着長久上位者聲線從側前方傳來。
沈渝剛要躺下的身子怔住沒動,眼前一片黑白噪點的他,腿往垮里擠,整個人都快縮成一團:“你,你是誰?”
江雲升見沈渝有些懼怕的樣子,語調放輕:“好孩子別怕,我就是來看看你。”
他告訴沈渝明天的手術不用做了。
沈渝眼皮掀起,有些疑惑,尋着音量位置問:“是醫生說的嗎?”
江雲升沒答,握住手杖的枯手卻攥緊,要不是他暗中派人盯着他這個好孫子一舉一動,只怕又要釀出大禍。
這次也讓他更加下定決心,不論如何都給把人給綁到國外。
可偏醫生又...
江雲升雙指擰動眉心看向窗外夜色
“你好好休息,這兩天我會把江湛送出國,之前的事是我們江家對不住你,你有什麼想要都可以和我提,就當我江家欠你一個人情。”
沈渝一瞬的怔住,對人情要求這種普通人一輩子握不住的東西沒有念頭,他也大致明清眼前站着的是誰。
喜的身子向前傾,似是不敢想般張着唇:“您真的能讓我走嗎?”
“真的可以不讓我出國?”
江雲升輕嗯,不過出於私心他還是殘忍地多嘴問了句
“或者,你願不願意出國,醫生說你對他病情波動很大,你在他身邊對於治療會更好一些。”
沒等沈渝答覆,江雲升又插句。
“你放心我會時刻安排人保護你的安全,有我在,不會讓他有任何碰觸你的機會,只在他每次治療時你陪伴在側就行,我同樣會給你安排好排名最好的大學的入學,給你安排德國最好的醫院手術
你可以繼續在那裏完成學業,等他病情有所緩解,我會再額外給你5個億,之後你隨時可以回國,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再沒人會束縛你。”
很優越,很優越的條件。
普通人一輩子拼到頭爭到頭的終點,就這樣輕飄丟到沈渝面前。
只要他勾勾手,或是點點頭就能抓到手裏。
可他沒說話。
在鼻腔泄出一聲苦澀輕笑后,他緩慢而又決絕的回復。
“抱歉。”
這兩個字一出,江雲升心頭徹墜,他嘆了口氣,知人心意已決,再轉圜不了。
他看向沈渝給予安心保證道:“等這兩天,我會安排人帶你離開。”
“有我在,他再找不到你。”
沈渝蒼白着臉,牽起唯有的一絲笑意:“謝謝。”
隨着關門聲響起,沈渝終於抑制不住微微顫抖,無力的肩頭跌靠在床側,嗚咽起伏。
雪又大了,呼嘯般的冷風刮著窗檯,順着淚滴滑在沿角。
綻開花凌。
後面兩天他的葯停了,點滴也撤走,也沒再有人給他說明手術的事。
連着每日必到病床前盯視他的江湛,也詭異的沒再來,也不知那人用了什麼手段,一切平靜安穩的讓沈渝不習慣。
承諾的第四天,他還是來了。
門剛開,凌煞氣壓就撲到床上絞住他,一股淡淡血腥味順着秋冬過道穿堂風頃來。
沈渝能感受到腳步比以往要重,鞋掌底踩在瓷磚面發出沉重的踏聲,以及不知什麼利器在地上的划拉聲。
吱嘎作響。
沈渝嚇得腿腳一軟,摸着床欄就要往側擠。
接着在一陣害怕中,他被輕而易舉抱了起來。
沈渝驚的流出一聲顫音,被迫從床上抻離,雙腳懸浮。
黑暗中無法找到着力點的他,胳膊下意識摟住男人脖頸。
“江,江湛...”沈渝這下真的是心都要停跳了。
吃不準人來這的念頭,他又要掠自己走嘛?
可是那人答應過。
答應過會放他離開...
男人卻只兇狠地低頭在他唇瓣咬着,咬的他唇瓣發紅,似雪地里一滴妖嬈艷麗的珠紅。
聲調是想壓住卻又無法遏制的粗喘。
“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