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看美國學者的讀和寫(2)

2.看美國學者的讀和寫(2)

一般說來,美國學者的著作周期並不短。***原因是,要完成一部專業性很強的著作,就必須做大量的工作,儘可能將本領域的相關文獻搜**凈,然後才可能下筆。特別是在歷史學這個行當里,材料的搜集非常艱苦,不是短時間所能完成的。這就決定了它只能是個“慢功”。如果讀者在新著中既看不到詳盡的註釋(這種況幾乎沒有,因為在西方現存的學術規範中,沒有詳盡註釋的書稿是不符合出版要求的),也沒有現新觀點,那麼它的聲譽會受到極大的損害。

正因為如此,西方學者的研究著作一般是相當“費時費力”的,特別是那些為奠定自己學術基礎的著作,要花費相當的時間去“研磨”、“打制”,方敢拿出“面市”。在西方史學圈子裏,很難想像年輕學者在短時間內一本接一本地出版自己的著作。一是在學術研究規律上不可能;二是在無形的學術氣氛中會受到約束。當然,造詣很深的“大牌”學者會有很多著述,但那是在多年積累之後才可能完成的。一般說,年輕學者從他們畢業(即獲博士學位)到出第一本自己的代表作,要3至5年的時間。然後在本領域的研究可能周期短一些,約在2至3年,這還是在他們的論尺度與材料搜集的限度均較寬泛的條件下而的。我查了一下,mac

farquhar教授的《文化大革命的起源》第二卷,出版於1983年。而第三卷直到1997年年底才出版,其間歷經14年。當然不是說在這14年中他別的什麼都沒幹,專門從事第三卷的寫作。但至少說明他在搜集材料、研究問題上極盡周章,不到有把握的時候不把成果拿出來。記得別人對我說過這樣一件事:mac

farquhar教授曾想請一位中國學者幫他整理《文化大革命的起源》第三卷的中文材料,結果這位“著作等身”的年輕學者說,非常抱歉,他正忙着寫一本書,實在沒有時間。老m聽說后十分感慨,說:“我十年還沒寫完一本書,他卻又寫了一本!”此事曾傳為一時的笑談。

美國學者做學問肯下功夫,其所希望的直接回報並不是金錢,而主要是自己的學術名譽、地位和價值。在美國,學術性著作的出版,一般稿酬很低,有時甚至根本沒有稿酬。即使如此,學者們仍然希望那些最有名望的出版社能出自己的著作。如果要談市場經濟條件下的人文精神,這倒是很值得研究的一件事。美國學者並非恥於“利”,他們在高度成熟的市場經濟中生存,如果沒有“利”,如果不以現有職業做謀生手段,那豈不要餓飯?但作為知識分子,其社會責任和專業興趣,可能是更重要的東西。這些東西促使他們去追求精神上有形或無形的收穫,並以此換取相應的學術地位。至少,他們在做學問時,不會先考慮怎樣把“成果”變成錢(暢銷書作家又另當別論)。同時,高度成熟的市場化社會,也必然是高度信用化和信譽化的社會,摻雜使假絕對要被淘汰出局。這樣,作為一種社會分工,知識分子必須忠於自己的職守。而作為一種職業道德要求,知識分子應該具有高度的自律:他們先是為社會的精神生產而存在,而不是只關心贏利的商人。我想,在我們這個市場經濟還不算高度達的社會裏,在知識分子生活還相對清貧的狀態下,人文精神的保持更有重要意義。這不僅因為我們有綿延千年的人文傳統和“良史”精神,而且還肩負了更沉重的社會責任。

有了社會責任感和個人成就感的統一,學者們對於自己勞動的意義會有不同的感覺。我曾遇到一位美國學者,他為研究抗日戰爭時期中國西北農村的社會變動,在陝北仍相當貧困、閉塞的米脂縣一住30天,去查閱縣檔案館的檔案。當我問他是否在生活上遇有不便時,他相當滿足地告訴我,他完全能夠適應當地的生活。我知道,他嘴上這樣說,實際最重要的動力源泉,來自那些珍貴的第一手資料。這件事使我深有感慨。我們少數歷史學者現在寧願足不出戶在家裏“炒”那些已被人們炒得沒味的“歷史”,而放棄了最基本的史學要求,去扎紮實實做史料搜集工作,去嚴謹科學地進行研究。於是,與西方同行相比,我們是不是過於“浮躁”,也的確對學問功利化的傾向缺少應有的警惕呢?

觀察別人的讀與寫,會給自己一種激勵。做一個優秀學者,恐怕先是要凈化自己的靈魂。雜念、急功近利等等,只會毀了純潔的知識殿堂。在即將跨入新世紀門檻的時候,我認為,弘揚高尚的人文精神是非常必要的。

(本文表於《百年潮》199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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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穿行:域外訪史與社會主義尋蹤(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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