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念民艱掛冠歸故里(1)
卻說石峻峰在京候驗,住至月余,並無音信。***一日,長班走來稟道:“小的今早經過吏部門前,見有牌示了。限於初四日早刻齊集,當堂面驗。今日初三,就是明晨了。老爺把靴帽衣服,逐一打整停當。小的明日早來,好跟老爺同去。或坐車,或坐轎,今日雇下,省的明晨忙迫。”峻峰稱了三錢銀子,着長班去雇車子,就把衣帽等物,逐一檢點了一番。叫來喜俱各包妥。用過午飯,轉瞬天黑。峻峰早早關門睡去。
次早起來,叫來喜要水洗了臉,梳了頭,用過了早飯。店主方才去開店門,長班進來稟道:“車子已到,請老爺早去,勿致有誤。”就把衣包、帽盒,送在車上。峻峰上車坐定,長班卻先走了。車夫使着車子,來喜隨後跟着。霎時間,已到吏部門。長班前來稟道:“路北有一個茶館,甚是清雅。老爺下車,暫歇片時,換了衣服,再上衙門。”
峻峰下的車來,見路北門面鋪上,掛着“煮茗”三字一個小招牌。進到裏面,是三間瓦廈。兩邊俱是開窗。中間門上吊著帘子,院內東西兩邊,俱是走廊。時當九月,東廊下放着幾盆金菊。西廊下掛着兩籠畫眉。峻峰步入房中,見后檐上貼着“聊勝指梅”四字。下邊貼“茶賦”一篇云:
惟龍團之津液,與雀舌之汁膏。解睡余之煩渴,醒酒後之號呶。爾乃黃芽披蒸,綠腳垂潔。碧乳翻濤,銀絲勝雪。列三等以為差,冠六清而獨絕。酩可為奴,筵堪伴果。味品香泉,烹須爐火。盛玉罌其常湛,轉金碾以成垛。至若經作陸羽,錄著蔡襄。添溫暖於冬腹,滌炎熱於夏腸。既無恤夫冰卮,又何羨乎瓊漿。
兩旁又貼一對聯云:
開戶迎花笑,啟窗聽鳥鳴。
峻峰裏面坐了一會,換過衣服。長班來稟道:“大人將近升堂,請老爺過衙門去罷。”峻峰跟着長班,走到儀門前邊,挨省次站定。大人已上堂,從北直驗起。一省或驗中二十多人,或驗中十五六人。點到峻峰,吏部停筆問道:“你原籍何處?”峻峰應道:“原籍河南,后遷湖廣。”吏部又問道:“洛陽石浚川先生,是你一脈嗎?”峻峰應道:“是進士的上世先祖。傳至於今,已二十二代了。”吏部笑道:“你既系先儒苗裔,又當年力精壯,正該為朝廷出力報效。奈何追蒿邙之高風,負王家之遴選。你且下去,明日再聽落。”並未說驗中與沒驗中。
峻峰下的堂來,心中甚是恍惚,不敢就走。直候到各省驗完,大人退堂,方才回寓。心中度量了一夜。到得次早,叫長班去打聽,回來稟道:“小的見吏部書辦說:‘大人已經啟奏,再看旨下如何?’”峻峰心中愈加驚慌,住了兩天,親去打聽。吏部已把聖諭貼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思賢為國寶,安可野有留良。茲依部奏,驗中進士,二百八十人。大省二十名,中省十五名,小省十名,各照數往候缺。惟石峨系先儒後裔,理應速用,即授陝西西安府長安縣知縣。赴部領憑,毋得遲緩。欽此。
峻峰見了這道旨意,不勝歡喜。領過憑文,請了兩位幕賓,招了幾名長隨。離了京城,自通州壩上船,星夜往黃州府進。京報已早到家中,夫人竺氏叫趙才打掃客舍,制辦羊酒,候峻峰來到,以便待客。住了些時,峻峰已到家中,親戚朋友來叩喜者繩繩不絕。熱鬧了半月有餘。峻峰恐誤了憑限,祭過祖墳,擇一吉日,率領家眾,直往長安上任去了。這正是:
雪裏無人來送炭,錦上誰不去添花。
卻說峻峰一入陝西境界,就有人役來接。峻峰略把土俗民,問了一番。因問“衙門廣狹怎樣?”來役稟道:“官衙內有鬼,歷來的老爺,俱住民宅。小的來時,早已雇賃停當,修理齊楚。無煩老爺再為經心。”峻峰笑道:“本縣素性是不怕鬼的。我定住官衙,不進民舍。你等作速回去,給我收拾官衙,違者到任重責。”來役跪央再三,決於不準。只得星夜趕回,把官衙打掃出來。峻峰一到縣時,直就官衙內上任。
是晚,更夫巡夜,聞有鬼說道:“石青天在此居官,吾等暫且迴避。”從此官衙內,安靜無事了。上任三日,行香放告已畢。查前任的案卷,未結者還有二三十件,或出票,或出簽,把一干人犯,俱各拘齊。出一牌示:“本縣擬於某日,升堂理事。滿城士民,願看者概為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