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幼神童一相定終身(1)
卻說蕙郎在家,自他父親上京去后,逐日不離書房,功夫愈加純正。***母親竺氏亦時常查考,凡平日讀過的書籍,從新溫了一遍。每逢三八會期,求他母親命題一道,作文一篇。非迎送賓客,足跡並不到大門。如是者,兩月有餘。
一日,偶到門前,見街上走路的,這個說呂公在世,那個說陳摶復生。唧唧噥噥,三五成群,一直往東去了。蕙郎問趙才道:“這是為何?互相稱獎。”趙才答道:“十字街口東,有個相面先生,說他系雲南大理府人,姓曹名奇,道號通玄子。一名曹半仙。他的相法,是從天台山得來的。相的委實與眾不同,因此鬨動了一城人。大相公何不也去相相呢!”蕙郎道:“我去是要去,倘或太太找我,你說上對門王相公家講書去了。”趙才應道:“曉得。”
蕙郎出了大門,往東直走。又轉過兩道小巷,抬頭一看,已是寓了。但見口東路北,一簇人圍着個相士。里三層,外三層,擁擠不動。蕙郎到了跟前,並不能鑽入人空裏去,只得在外邊靜聽。聞其指示詳細,評斷決絕,心中已暗暗稱奇。適值相士出來小解,看見蕙郎便驚道:“相公也是來相面的嗎?”蕙郎答道:“正是。”相士道:“好個出奇的貴相!”蕙郎道:“小生陋貌俗態,有何奇貴?先生莫非過獎了。”相士道:“良驥空群,自應詫目,豈是過獎。相公真要相時,今日天色已晚,一時相不仔細。明日飯後,在敝寓專等,肯賜光否?”蕙郎道:“既是如此,明日定來請教。但不知先生寓在何處?”相士道:“從這條街上東去,見一個小衚衕,往北直走,走到盡北頭,向東一拐,又是一條東西街,名為賢孝坊。從西頭往東數,路北第五家,就是敝寓。門口有招牌可認。”蕙郎道:“我明日定去領教,但恐先生不在家,被人請去。”相士道:“一約定,決不相欺。”蕙郎作別而去。相士也收拾了壇場,去回寓所。
卻說蕙郎回到家中,步進書房。適趙才送茶到此,蕙郎問道:“太太曾找我么?”趙才答道:“不曾。請問大相公,曾叫他相過否?”蕙郎道:“這人真正相的好,但今日時候迫促,相不仔細,說定明日在下處等我。我稟知太太,明日飯後,一定要去的。”蕙郎把相面一事擱在心頭,通夜並沒睡着。
次早起來,向母親竺氏道:“今日天氣晴明,孩兒久困書房,甚是疲倦,意欲出去走走。街上有個相士,相的出奇,還要求他給相相。孩兒不敢擅去,特來稟知母親。”夫人道:“這我卻不禁止,你但出去,務要早回,我才放心。”蕙郎答道:“孩兒也不敢在外久住,毋煩母親囑咐。”用過早飯,封了五錢銀子,藏在袖內。並不跟人,出門逕往賢孝坊去了。蕙郎一來,這正是:
展開奇書觀異相,鼓動鐵舌斷英才。
蕙郎到了這街西頭,向東一望,路北第五家門口,果然有個招牌,上寫“通玄子寓處”五字。蕙郎走到門前,叫道:“曹先生在家么?”內有一小廝應道:“現在。”蕙郎走進大門。往西一拐,又有個朝南的小門。進了這門,迎門是一池竹子。竹子旁邊,有兩株老梅,前面放着許多的花盆。轉過池北是三間堂房,前出一廈,甚是乾淨。往裏一看,后檐上放着一張條桌,上面擺着三事。前邊八仙桌一張,擱着幾本相書,放着文房四寶。牆上掛一橫匾,寫道:“法宗希夷”四字。旁邊貼一對聯,上寫道:
心頭有鑒斷明天下休咎事,
眼底無花觀遍域中往來人。
蕙郎正在打量,小廝進去說道:“有客來訪。”那相士連忙走出相迎,道:“相公真不失信,老夫久候多時了。”讓到屋裏,分賓主坐下。叫小廝潑了一壺好茶來,彼此對飲了幾杯。相士開道:“算卦相面,先打聽了人家的虛實,然後再為相算,名曰‘買春’。這是江湖中人的衣缽,予生平誓不為此。相公的尊姓大名,並系何等人家,暫且不問。俟相過後,再請教罷。”蕙郎道:“如此說先生的大號,小生也不便請問了。”相士道:“相公的貴相,非一半語,可以說完,請到裏邊相看,尤覺僻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