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晉江VIP
第六十九章
周老太太坐在那兒有些發愣。她並沒有想過要弘毅多麼純真善良,大家公子講究這個那根本就是笑話。可弘毅連身邊的人都不愛惜,這就是性情問題啊!周老太太不免就想到了他自幼失怙的上面,又想着他一定是在章家憋屈久了,這才會自己一出來就如此不成樣子。
“葫蘆的事先放在一邊,那香雪和葉蘭呢?毅哥怎麼會只帶她一個過去?”
“這屬下就不知道了,當時匆忙也沒來得及問。屬下看毅成親成親已經攔不住了,就讓仇大掌柜在那邊看着,連忙往遼安府趕,可到了地方,老夫人已經離開了,屬下就往京城來,想着路上能追上的,可一直追到這裏也沒能追上。屬下做事不力,還請老夫人責罰。”
周老夫人一開始真是怒氣滔天,想着相關人員都要好好的罰一下,可這麼一冷靜,又覺得也實在不能怪他們。誰能想到眼看弘毅就同章家鬧翻了,又會這麼快成親?她又不在,這些人又能當什麼用?這麼一想,她隱隱的有種上當的感覺,難道早先李家那丫頭對她說那些話就是想着這一出的?難道弘毅早先的作為都是做戲?可葫蘆又是怎麼回事?照崔管事的說法,她這就是把自己毀了,她又怎麼可能這麼做?
崔管事在下面跪的腿都麻了,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她的臉色,見她好像不是太氣了,就試探的開口:“老夫人,這下面要如何?”
“還能如何?”周老夫人一瞪眼,“你先下去吧,這下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崔管事如蒙大赦,行了禮連忙就退下了,至於雨前樓最近的變化那就等下一次再說吧,老夫人眼看心情不好,他還是少觸這個霉頭吧。他一出來,就遇到利哥,後者見了他,立刻笑着迎了過來:“聽說你來了,我正說找你一起喝酒呢,不想就在這裏碰上了。”
“利少爺說的哪裏話,我一個下人哪值得這麼大的面子?”崔管事心下叫苦,面上卻不露,只是連連抱拳,“少爺是要去看老夫人的吧,正巧,老夫人還沒歇息。”
他說著就要離開,利哥卻一把將他抓住:“我都走到這兒了,當然是去看老夫人的,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崔管事近來可好啊?聽說崔管事在我們走後也去了遼安府,可是出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就是以為老夫人還在那裏。”
利哥一抬眼:“哦,看崔管事這麼匆忙,我還以為是卿元齋出了什麼事呢。”
崔管事打了個哈哈:“利哥說笑了,誰不知道卿元齋是咱們周家的,能出什麼事?”
“不是就好。我這天天窩在京里,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崔管事跑遍大江南北,有空還要多給我講講才好。”
崔管事只有連連應是,那邊利哥還想說什麼,鶼鰈就出來了,崔管事連忙告辭,利哥也不好再拉着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起來。他會去遼安府是被一個人提醒的,當時他沒有多想,過後才覺得不太對,那人好像不只是提醒他要去盡孝,那意思看來還是老太太身邊有些不太妥當。而他到了遼安府,發現也的確有些不太對,不說別的,葫蘆被給了人就有問題。
丫頭送人沒什麼,可這種大丫頭一般都是賞他們這樣的嫡孫的,前年二表妹得了個青竹去就被看是莫大的體面,這能得到葫蘆的又是誰?若是甘夫人的子弟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外人,怎麼想都有些蹊蹺。還有這崔管事,本來一年也就年底來京一次,把卿元齋的事同老夫人說說,其他時間都是在各地巡視,這半年卻都來兩次了,還都是這麼匆忙。
“利哥在那邊看什麼?”鶼鰈走了過來,他立刻轉過身,笑道,“沒什麼,就是見崔管事好像有些憔悴,想來是卿元齋的生意太忙碌了。”
“這個卻沒聽崔管事說呢。”
“哦,崔管事來不是說生意的?”
鶼鰈一笑:“利哥快進去吧,老夫人聽說你來已經等着了。”
利哥聽了這話連忙抬腳,不過走的卻慢:“老夫人今天飯用的怎麼樣?昨晚睡的如何?”
“都還好,不過心情不是太好,但見了利哥你也就沒事了。”
利哥還要再問,鶼鰈卻不再說,那邊的小丫頭已經捲起了帘子,利哥雖不滿也只有罷了,進屋見了周老夫人自然就轉了臉,而看到這個自幼疼愛的孫子,周老夫人心情也好了不少:“我的兒,還是你記得我。”
利哥膩了上去:“老夫人說的,我們誰能不想着老夫人呢?”
周老夫人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利哥心下起疑,過去他這麼說老夫人都會笑笑,說你們都孝順之類的話,而今天這表現卻實在不太正常,難道真是卿元齋出了問題。
利哥知道,大房那邊雖沒什麼出彩人物,可大老爺中規中矩,沒意外的話是一定能承爵的,就算有意外,下面還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孫,怎麼也輪不到他們二房。他爹雖是個能幹的,可掙下來的也輪不到他一個庶子,了不起也就是將來給他點財產。可那些財產隨便能有多少?不是他看不起他爹,而是只靠他爹的俸祿,他們這一房早就喝西北風了。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要想以後過的好,還是要看自己的這個老祖母。若是能掌管卿元齋,那以後才是不愁呢。
雖然卿元齋是周家的,現在名義上還是他那個三叔的,可他三叔就是掛個名,管事的還是周老夫人。若是周老夫人願意,就算不能把整個卿元齋都給他,分一部分出來還是可以的。
“老夫人這是有什麼煩心事?”
“我現在還能有什麼煩心事啊。”周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想着這人就是沒痛快的時候,像她,要什麼都有了,可早先有個三兒是個刺,現在就是弘毅,還有那個葫蘆……
她不知道,此時的葫蘆正俯首帖耳的站在倩姐面前,不過她雖然比早些瘦了些,臉色卻正常,眼睛也不紅腫,甚至連個黑眼圈都沒有,只是臉上再沒有周老夫人大丫頭的神情了。她也不敢有了,她來章家不過半年的時間,卻經歷了一心要爬上弘毅的床到一心回周家再到後來,就是想在倩姐身邊踏踏實實過日子這三個步驟。
那一天她吃了葯,柳氏第二天就把香雪和葉蘭調了出去,她一開始還以為得計了,誰知道過後章家就沒別的動作了。她這邊既沒有更冷淡,也沒有更熱情。就是在她休養了三天後,小桃紅到她房裏宣佈她該上工了。
“那不知我要做什麼?”
“你過去做什麼,現在自然還做什麼。”
“……那我的那兩個同伴呢?”
“你放心,都是周老夫人那邊的,我們家不會虧待的。”
“我想見見她們。”
“這可不太方便。”
“我、我想見見朱媽子。”這個朱媽子就是她們同青茗的卿元齋向掌柜的聯繫人,是向夫人身邊一個得用的,周老夫人臨走的時候,就定了她一個月過來兩次的規矩,現在不到時間,想要見就要章家人捎口信。
“你要求怪多,這我可做不了主。”小桃紅雖這麼說,但過後還是同倩姐說了,而那朱媽子第二天就來了,她自然抓住朱媽子大訴苦水,又說香雪和葉蘭被調走本身就是不正常,說這是章家人要清算他們的架勢,讓朱媽子一定要把這邊的情形報上去。朱媽子當時也答應了,可過後兩天再來,語氣就變了,說都是她多想了,原來香雪葉蘭沒去別的地方,就是到了學館。章家說了,周老夫人派來的人他們怎敢隨便用,不過是想着弘毅一天在學館呆的時間比在家裏還長才把兩人調過去的。
“她們兩個在學館?”
“嗯,我去了,她們的確在。”
她當時心中就叫了聲苦:“可那學館不是男子往來嗎?她們在那邊又成什麼樣子?”
“你想多了。學館是分為兩部分的,前面有學堂,後面則是廚房、書房,那干雜活的開門的做飯的都是媽子,她們在那邊也沒什麼。而且姑娘啊,我說一句不中聽的你願意就聽聽,不願意也就罷了。現在不同於以往,這章家呢也和周家不一樣,沒那麼多規矩,姑娘還是改一改做派的好。”這話說的語重心長,卻很有些不客氣了,這就是說別讓她把大丫頭的架勢拿出來了!
“媽媽說的是,可來到這裏后,我又哪裏想過要同以往一樣?不過就是少爺……若是少爺能在我身上有一分的心思我也知足了。”
“少爺有沒有那是少爺的事,不過我看香雪同葉蘭兩位姑娘還過的不錯,她們都在少爺的書房,聽那葉蘭說倒比以往更容易見到少爺呢。”
她聽了大驚,也顧不上去聽朱媽子其他的話了。她現在是不想再往弘毅床上爬了,可要是葉蘭或香雪爬上了,那對她也是大大不利。葉蘭姑且不說,可要是香雪爬上了,怎麼也不會再提拔她,那她不是要在章家做一輩子的小丫頭,還是受主人不待見?現在章家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對她還算客氣,但等另兩個爬上弘毅的床了,章家還會給她好臉色?她們也許不會對香雪怎麼樣,卻絕對會收拾她的!這也是她為什麼那麼忌憚周老夫人可能將要派來的新人的原因。
想到這些,她再也坐不住了,終於主動的要求見倩姐,可倩姐也不是她相見就能見的,她院子進不去,請小丫頭幫她通報也被晾在了那兒,直到三天後倩姐才叫她過去,雖然知道這是倩姐故意的,可她還是一進去就跪在了那兒。
她想明白了,別管她過去多麼風光,別管她在周家應該是什麼樣的地位。這到了章家,在周老夫人已經離開弘毅又不待見她的情況下就該服軟。
“你這是做什麼?”當時倩姐抬了下眼,卻沒叫她起來。
“奴婢早先粗鄙無知,做了很多混賬事,還往姑娘大人大量,放奴婢一馬。”
“言重了,我又有什麼資格放你?”倩姐慢慢的開口,“要知道你的身契還在周老夫人那裏。”
“身契雖在老夫人那裏,但奴婢已經進了章家的門,就是章家的人,姑娘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雖然周老夫人左右着她的將來,可倩姐卻左右着她的現在!她要不再做點什麼,以後配個小廝再不見天日就是最好的下場!那她又為什麼要來章家?要知道在老夫人身邊,有老夫人的面子,她總能配個好點的小廝,過後說不定還能得個不錯的媽子差事。雖說她已經後悔了吧,可也不想就這麼認命。
“你想好了?”
“還往姑娘指點。”
那時候倩姐還沒有說什麼,只是讓她回去了,她一開始還沒明白,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是要看她的表現。所以在朱媽子再來的時候,她就不再訴苦水,反而問起了向家的事,雖然也沒問出什麼,但她過後就報給了倩姐。倩姐對她這個舉動表示了認可,之後讓她到學館裏見了香雪同葉蘭。
香雪見了她當然沒什麼實話,葉蘭卻是個老實的,拉着她說了一通學館的生活,大意是雖不能同周家相比,卻要比在集慶街的章家好太多了。一來周邊的人都還算和藹;二來廚房可以隨時用,沒那麼多規矩;三來,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能經常見到弘毅!雖然弘毅對她們也不怎麼熱衷吧,但總能給他打個水,燙個毛巾什麼的,看起來都更有希望!
葉蘭還喜滋滋的拉着她說讓她也想辦法過來,她嘴上答應着,心裏卻知道她真的沒別的路走了。她也許是三人里條件最合適的,但倩姐的選擇絕不只她一個,如果她不趁周老夫人還沒派人來的時候先站住腳,以後的日子更難過。
所以在之後,倩姐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她給朱媽子的反饋,也大多都是加工的。那天崔管事過來,當然更是提前做好了準備——她不知道崔管事那天回來,但她知道卿元齋一定會來人,所以從一個月前就開始節食,聽到崔管事過來,更是拿姜把兩個眼睛抹了又抹。
“你的身契,最近還不能幫你要,你可有別的什麼要求?”
葫蘆早知道倩姐不可能一成親就幫她把身契要回來,所以也不吃驚,當下就答道:“奴婢想跟在夫人身邊。”
“跟在我身邊?”
“還請夫人給奴婢這個恩典。”葫蘆立刻跪了下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奴婢是再不會有了。”
倩姐想了想:“論理我身邊是要再添個人的,你既有這個心,那就留下吧。”
葫蘆大喜,立刻給她磕了三個頭,又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夫人,倩姐道:“起來吧,我下午要到李家,你看我要梳個什麼髮型?”
葫蘆知道她這是考驗自己,不過她之所以能成為周老夫人的大丫頭,憑的就是一手梳頭的功夫,雖然倩姐同周老夫人年齡差距頗大,但她在周家的時候也喜歡看各個少奶奶的髮型、穿戴,此時看了一眼倩姐:“夫人臉生的小巧,更適合把頭髮都梳上去的,今日到李家,也不是太正經的場合,不如就梳個十字髻?”
“就由你來吧。”
葫蘆應了聲是,去洗了手就拿起了梳子,她的手巧,動作也輕柔,在她忙碌的時候,倩姐就恍惚了。成親了,這麼一眨眼她就成親了,五天前的那個晚上她也是這麼坐在鏡子前被柳氏特意請來的白媽子絞臉,白媽子雖是個老手,但給她絞臉的時候還有些疼,她不知怎麼的,就哭了出來。她娘疼她,連忙就叫停了,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哭的一塌糊塗:“娘,我能不能不嫁了?”
她娘眼圈也有些泛紅,可還是笑道:“你這傻孩子,說的是什麼話。”
“大姑娘,女大當嫁,你嫁的又是毅哥,再享福沒有的,還是快別哭了。”白媽子在旁邊勸道,她卻一個勁兒的哭,心中還想着,不要嫁了,真的不要嫁了,她好好的為什麼要嫁人?還是自己主動的往這裏跳?
其實在周老夫人沒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計劃好了今年成親。之後她同弘毅故意吵了一架,弘毅又帶着葫蘆出來,其實都是演戲給卿元齋看的,畢竟嫁人的消息能晚放出來,房子要修建總瞞不住,沒個合適的理由還是麻煩。
計劃很順利,他們成功的瞞住了周老夫人,成功的定下了婚期,現在馬上就要成親了,她卻後悔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婚前恐懼症,但她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不過到了這一步,又哪是她說不嫁就成的,所以她還是擦了淚,坐在那裏,先由白媽子絞臉,再由她來給上妝。白媽子的手藝不錯,雖然沒把她畫的美若天仙,可也不是把她畫個大白臉再弄個血盆大口。而等她這邊弄好,也差不多到了時辰。
“夫人您看這樣可以嗎?”她回過神,就見葫蘆已經把她的頭髮梳好了,上面是,一挽頭髮立起來,兩邊橫出,就像個十字,下面的頭髮挽着垂到臉的兩側,給本來的古板增加了幾許調皮,她當下點了點頭,“不錯。”
“姑娘若喜歡的話,配一個小金簪子最好,若嫌素凈,就再配上個帶紅珊瑚、紅寶石這樣的珍珠流蘇。”
倩姐從善如流:“你看着配吧。”
專業人士一出手,效果就是不同,雖然這十字髻倩姐過去也梳過,可就這一次是最順眼的,她又配了件草綠色的錦緞褙子,雖是少婦裝扮,卻還是少女姿態,她可一點沒有這一成親就立刻把自己往老氣里打扮的癖好。
見鏡子中的自己還是那麼青蔥可人,她一笑,讓小桃紅拿了東西,跟她往外走,蘭姐生了,雖然她們的關係一般,可這事她也要去看看。她一到那裏,就被迎了過去,蘭姐還在做月子,因為早先流了兩次產,她恢復的並不是很好,不僅臉色顯白,嘴唇也沒有血色,不過一見她就露出了笑意:“妹妹來了,我這兩天一直在想着妹妹呢。”
倩姐笑了笑:“大姐兒呢?”
蘭姐連忙讓人抱了過來,倩姐一看,那小丫頭正在睡覺,兩眼緊閉,不過倩姐看她的時候,她正好嘴角一抽,不知夢到了什麼可樂的事情,而這笑又有些似笑非笑的樣子,倩姐立刻被逗笑了,蘭姐連忙道:“妹妹同這丫頭有緣分,就給她起個小名吧。”
“這起名字的事情哪裏輪得到我?”
“就是個小名,老爺知道了也不會有意見的。”說到這裏,壓低了聲音,“若沒有妹妹,還不知她能不能生出來的,這麼說妹妹也是她的恩人。”
“這話就過了,她是你九死一生生出來的,我可沒什麼功勞。”雖然這麼說,還是沉吟了片刻,“若只是個小名,就叫安姐吧,一是取平安的意思,另一個也是後院平靜,以後順遂。”
蘭姐聽了大喜,正要道謝,那邊就有人來報說珊姐過來了,蘭姐眉頭一皺,但沒等她說什麼,那邊珊姐已經進屋了。因為蘭姐正在做月子,屋裏的氣味並不好聞,蘭姐下意識的皺了下眉,看向倩姐的時候又堆起了笑:“正巧我今日回來,就聽說妹妹來了。”
倩姐點了下頭,打了聲招呼,見她這麼不冷不熱的樣子珊姐心下大恨,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在周老夫人看來,倩姐同弘毅的親事一定是非常簡陋的——消息放的那麼晚,就算早有準備又能風光到哪裏?但事實上,這場婚禮卻是青茗幾年來最風光的一次。青茗縣所有有名望的鄉紳都出席了不說,連府城那邊都驚動了,王大奶奶等一干貴府,杜解元等一干舉人,但最讓人震撼的還是知府夫人!
那可是知府夫人啊,從某種程度上就代表了知府,她都出現了,這代表着什麼?如果這場婚禮是在府城辦的也就罷了,可不是,知府夫人是特地趕過來的,特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