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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柳氏一回來,就看到了守在門邊的尤媽子,她一怔:“出了什麼事?”
尤媽子上前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柳氏的臉色立刻僵了:“此事當真?”
尤媽子點點頭:“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我說要把門封了,把那三個都看起來,姑娘卻不讓,說該怎麼著怎麼著,夫人,您看……”
不是她愛告狀,而是在她看來這事怎麼慎重都不過分,柳氏點點頭:“你說的對,現在……”
柳氏本要說就照你說的來,不過想到女兒她停了一下:“我先到倩兒那去一趟,不過她們三個你都找人仔細盯着了,一定不能讓她們隨便和外人接觸,更不能讓她們胡亂亂說,還有秦郎中那裏,也封個大包過去。”
尤媽子一一應了,柳氏連自己屋都不會,直接就到了女兒那裏。倩姐正照着花瓶里的梅花在紙上作畫,這是她前兩天從李先生那裏折回來的,因養的仔細,現在看着還很嬌艷。看到她這個樣子柳氏真不知說什麼,別的事上這樣淡定也就罷了,這事……到底年輕啊!
“娘,你回來了?”倩姐抬起頭,笑道,旁邊的小桃紅連忙去接衣服。
柳氏點點頭:“再不回來天就黑了,王夫人倒是留了晚飯,可也不能打擾的太過了。”
“贏了還是輸了?”
“贏了二百文。不說這個了,倩兒,葫蘆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娘是怎麼想的?”
“尤媽子說的對,這事一定要慎重。她一個丫頭,來咱們家后就沒有出過門,這葯是哪裏來的?準備下給誰?經手人都有誰?這些都要仔細查個清楚。她是周老夫人身邊的,咱們也不好輕易處置,還要把卿元齋的人請過來,正好趁着這事把她們三個都趕走了,雖說只是一個葫蘆被下了葯,可誰知道後面有什麼事呢!”
“那娘就正好如了她的意,那葯就是她自己吃的。”
“什麼?”柳氏的臉色都古怪了起來,“她自己吃的,她吃那葯做什麼?”
“其實這事早就有預兆了。”倩姐知道今天這個梅花是畫不完了,把筆放下,洗了手,順帶把香雪初一說給她的事說了。柳氏聽了連連跺腳,“果然是孩子,當時你就應該拿着她問罪了,還讓她把葯給吃了!那秦郎中雖然是咱們家慣用的,可萬一漏出點風聲,以後咱們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秦郎中那裏自然要好好打點,可是娘不覺得奇怪嗎?”
“好好的自己吃那見不得人的葯是匪夷所思,可這些大戶人家出來的誰知道怎麼想呢,今天你王伯母還對我說一件事,簡直就讓人無法理解,可真的發生過,你不用問了,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的,反正是噁心至極!”
倩姐暗暗翻了個白眼,心說她什麼沒見過啊,早先翻資料的時候也曾瞠目結舌過。什麼為了壯陽把棗放在處女的□里溫養七天再吃,什麼用5o24天來潮處女的經血做藥引……這些讓你想都想不到的東西愣是讓人做。這也是為什麼她聽到葫蘆把那葯吃了就想問問。
“不是說這個,而是那葫蘆又不是傻的,為什麼要把這事說給香雪?第一,我看她也不需要香雪幫忙;第二,我看她與香雪的關係也非常一般。萬一將來事發,香雪這裏還多一個漏洞。就算香雪不會告發她,可總比誰都不告訴的強吧?”
“也許是香雪無意中發現了什麼,她不得不說呢?”
“就算有這個可能吧,可是娘,你說香雪又是為什麼呢?她說是想為自己找出路,可她要老老實實的在咱們府里獃著,誰又能怎麼著她?”
“咱們自然是不能怎麼著她,可她不會這麼想。我聽王夫人說這些大戶人家的丫頭,養的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要金貴,就是那葫蘆,在周家時一個月起碼要有一兩的工錢,那香雪葉蘭起碼也要有個三五百文,咱們家雖說不錯,可絕不會給她們開這麼高的工錢,更不要說吃的穿的住的了。再說,周老夫人不是馬上就要再派人來了嗎?到時候她們的日子可能更難過。”
“娘,這要是葫蘆我說不定就信了,可香雪,我是絕對不信的,因為她是周家的家生子,她一家都在周家,除非她不要父母兄弟,否則怎麼也不會全心全意投靠咱們的。”
柳氏皺起了眉:“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我一開始想的是,香雪也許是想借我的手除掉葫蘆。這樣她可以達到兩個目的:一,少一個競爭對手;二,賣好於我,令我對她失去警惕,以方便她日後行事。但她雖聰明,到底上了葫蘆的當。若我沒有猜錯,就算我當時去查房,也是查不出什麼的。”
“你說的我都糊塗了。”
“娘,沒有什麼好糊塗的,這就是葫蘆先算計香雪,香雪不知道這是葫蘆的算計,就想反過來算計她,結果卻沒成功。然後因為她算計不成功,也令葫蘆的計劃沒辦法實施。所以逼的她不得不自己吃了那葯。”倩姐笑道。
“可她吃了又能有什麼用呢?弘毅會因此多看她一眼嗎?咱們家的人會對她改變態度?”
“我早先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聽了香雪那話雖有些疑惑,可最多以為是葫蘆想藉此除掉香雪。她們兩個狗咬狗我也不想多插手,直到這次葫蘆出了事,我猜想到有可能是我想錯了。如果葫蘆的目的不再是勾引弘毅呢?如果她的目的就是回到周家並依然得到周老夫人的重用呢?”
柳氏怔了下,順着這個思路慢慢的想了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真能成。她的身契不在咱們手裏,咱們最多把她送到卿元齋,而卿元齋估計也不敢留她,還是要找人把她送回京,可她回去后要怎麼說服那個老太太?”
“她不需要說服,只需要哭,說在這裏受了委屈,遭了磨難,那老太太就更有理由對咱們指手畫腳了。”
柳氏聽的無語,最後嘆了口氣:“你說這都算什麼事!好好的日子不過,折騰什麼啊,那咱們怎麼辦?就這麼不管嗎?要我說就乾脆順了她的心算了,以後也少幾個攪和精。”
“要是能就此乾淨了也行,可娘你覺得那老太太會這麼算了嗎?你看無論是香雪還是葫蘆都對要來的人很忌憚,那就可以知道來的會是更厲害的角色。”
“能少幾個是幾個。”柳氏有些破罐破摔了,倩姐一笑,“不用急,娘,現在急的是葫蘆,若我沒想錯,這兩天她就還要來找我,到時候咱們就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
“和演一場戲給那老太太看唄。要知道她只是賣身進去的,家人都不在周家,雖然身契還在那老太太手裏,顧慮可要少多了。”
此時周老太太還在遼安府,她死趕活趕,終於在利哥前面趕到了地方,但她畢竟這麼大年齡了,短時間內這麼奔波到底受不了,一到地方就病倒了,利哥等正好趕上侍疾。現在養了這些天還有些病歪歪的,出去散個步都艱難,更不要說再趕路了,不過如此一來也正好圓了她前段時間不露面的謊,利哥等人也沒有懷疑,只是覺得這遼安府的風水實在太不好了,老太太多少年都不來一次,來一次就病了這麼久,偏偏甘夫人還是老太太的親妹妹,也不好說什麼。
而周老太太呢,人還病着,就算挂念着弘毅這邊也使不上力,就是看着利哥等人有些傷神,什麼時候她的毅哥也能這麼對她啊!這一天她正在養神,鶼鰈一臉古怪的過來了,把正給周老太太捶腿的小丫頭趕到一邊,自己拿着美人拳捶了起來。周老太太揮手讓那小丫頭下去后道:“可是西邊有什麼消息?”
青茗縣的位置偏西,周老夫人為怕無意中泄露,就以西邊代稱。
鶼鰈點了下頭:“葫蘆那邊有進展了。”
“哦?”
“不知怎麼,她入了毅哥的眼,章家姑娘為此還同毅少爺吵了起來,據說吵的很厲害,毅少爺一生氣,就帶着她出來了。”
周老太太坐起身:“他們現在到哪兒了?是去京城了,還是到卿元齋了?”
“都沒有,毅少爺前些日子在青茗收了處房子,現在已經搬了進去,正找人收拾呢。”
“這孩子,那麼要強做什麼?你讓仇掌柜給他謀處好地方,家人什麼的也操辦齊整了……不,等等,還讓仇掌柜去,但先不要給他找院子,也不要給他帶人。這孩子性格倔,要磨一磨才知道長輩的好處,你就讓仇掌柜先找着,但先不要同他說。”
鶼鰈應了,又有些欲言又止,周老太太道:“怎麼,還有什麼事?”
“沒有,就是……老夫人,我總覺得這有些不太像真的。毅少爺同倩姑娘早先那麼好,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或者他們只是暫時吵吵,吵完還會再和好的?”
周老太太笑了:“你是個姑娘,不懂……不過也不怪你,我早先也不懂。這人的心啊,就是你越壓他,他就越想反抗。就像毅哥同那章家的丫頭,我越不讓他們在一起呢,他們就越想在一起。特別是毅哥,因為他爹的事,在這上頭也就變得更在意。這就像一個東西,你越得不到呢,就越覺得那是好的。你看咱們家的公子哥,哪個覺得米飯難得?哪個覺得牛肉稀罕?可你再問問那街上乞討的,完全就不一樣了!你說那章家的丫頭有什麼好的,是長的十分出挑呢,還是性格婉轉溫柔,或者學識出眾,抑或家世超人?她也就是個一般人家的姑娘,過去毅哥沒別的選擇,當然就覺得她不錯了,可現在還一樣嗎?他再倔,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了,也知道自己該找什麼樣的了。”
“當然,他同那章家丫頭還有情分,所以要是順順噹噹走下來呢,毅哥也不會拋棄她。可那丫頭一看就是個被寵壞的,還認不清形式,總覺得毅哥還同以前樣的,看看,這就吃了虧吧?”越說,周老夫人越有興緻,連精神頭都比早先旺盛了,“葫蘆那丫頭也是個聰明的,一開始也是太心急這才沒什麼進展,現在一回過神,哪還做不成事?我活這麼大,還沒見過不偷腥的貓呢!”
說到這裏,她更覺得自己高瞻遠矚,又靠了回去,讓鶼鰈給她剝了個橘子,一邊吃一邊道:“本來我還想回去后再找個人呢,現在看來倒不用太急,就讓葫蘆那丫頭先在毅哥身邊多處處吧,現在條件差,他們也容易有感情,將來她也好有個出身。你讓仇掌柜給她傳話,就說我說的,做的好了,以後我這裏必不會虧待她。”
經過她這麼一分析,鶼鰈也覺得是這個理,當下應了聲是,過後就照着她說的做了。而在之後傳來的消息,也彷彿是按照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想的那樣再發展。弘毅收拾了房子,雖然還去學館,可不怎麼去章家了,就算過去,也不留夜,都是當天去當天回。而在這其中呢,還有一個消息,那就是王道心終於走了,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王家大公子坐着船走了,隨着他的離去,早先困擾知味的事情也煙消雲散了。
據說知味買下了當地的房子,據說府城的王家出現了有些動蕩,據說知味又推出了一道新甜品,很受歡迎,據說知味有意在富源縣開分店了……
這些事雖然一一都報了上來,但周老夫人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就是在聽說王道心走的消息的時候冷笑了一聲:“終於捨得離開了,我還以為他要住在那兒呢,說起來也是三品將軍了,盡做些不入流的事!這庶出的果然擺脫不了那股子小家子氣。”
至於其他的事,周老夫人根本就不在意。知味生意再好又能怎麼樣?在河州府的卿元齋是受了影響——當然,周老夫人是絕對不會認為那和知味有關,要有,也不過是點連帶關係,關鍵的還是雨前樓。可周家又不只有河州府有卿元齋,他們家又哪裏缺這一點收入?
周老夫人是在四月份離開遼安府的,這倒不是她的病就真養到這個時候,而是她好不容易來一次,也不能就真的只是過來圓圓謊,養養病,她同甘夫人好歹還是親姐妹,難得見一次,也要好好親香親香。而待她走,就和來的時候不一樣了。一是身邊圍了大堆人馬,二來也從容了很多,不急着趕路,她就走走歇歇。
此時天氣好,一路也是好風光,遇到個風景名勝她還會停留幾天。而跟在她身邊的也都是少年,平時在京里拘着,這難得出來也像是放風,聽到什麼有興緻的地方說不定還會拐個彎,周老太太對此當然是縱容的,所以當她拿到弘毅的信時,已經是回到京里后了,一開始知道是弘毅的來信她還非常高興,想着這孩子在外面吃了苦頭也是開竅了,可打開一看頓時僵住了。
那信不長,先是問了問安,然後就是說因章文慶突發急病,一般藥石無效,他同倩姐只有成親沖喜。這違背當初的諾言實在抱歉,可他反正都是要同倩姐結婚的,現在情急之下也顧不了這許多了,他並不是故意毀諾,實在是事急從權,想來老夫人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也不會怪他。
“老夫人?老夫人?”
鶼鰈見她臉色不對連忙開口,可周老太太此時哪還顧得上她,連忙又把信看了一遍,一字一句看的仔細,彷彿每個字都是什麼佛家妙言,非要再三咀嚼,而無論她再怎麼看,那意思也和她最初看的一樣,沒任何變化!
“老夫人你是怎麼了?”鶼鰈焦急道,外屋的丫頭也連忙圍了上來,周老夫人卻不管不顧,“崔管事呢?不是說他已經進京了嗎?讓他過來!立刻!”
話很快的傳了出去,崔管事小跑着過來,一見周老夫人的樣子就知道她已經得信了,連忙跪下規規矩矩的請安,對他們這些大管事周老太太過去一向是非常給臉的,此時卻根本都沒叫他起來,拿着那信道:“我早先是怎麼對你說的?你是怎麼應的?這是什麼時候來的信?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不再晚些,讓他們生了孩子再來報!”
崔管事不敢說話,只是看了屋裏的人,周老太太總算恢復了幾分理智:“除了鶼鰈,都出去!”
一屋的人都退了出去,周老太太狠狠的看了崔管事一眼:“說吧。”
“老夫人,這事的確是我的錯,但實在是時間太匆忙了。從放出成親的消息到成親,還不到半個月,我接到信的時候也來不及了。我這裏還有幾封信都是仇大掌柜寄的,正說要給老夫人呢。”
他說著掏了出來,鶼鰈接了過去,周老太太卻不急着看了,看什麼呢?說的不過是那麼回事,她哼了一聲:“來信有什麼用?他們到底成親了沒?”
“好像……是成了的。”
“成就是成,沒成就是沒成,什麼叫好像!”
“成了的。”
周老太太咬着牙:“你給我詳細說說!”
崔管事應了,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其實他知道的也不是多麼詳細,他畢竟是卿元齋的大管事,在周老太太離開青茗后,他過了年也到了其他地方,不過因為弘毅這邊的事,他並沒有出河州府,所以一接到仇大掌柜的信就立刻趕了過去,可任他千趕萬趕,到青茗的時候,大紅喜字已經貼在了門上,弘毅第二天就要迎親了。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已經攔不住了,但他還是試圖攔了攔,弘毅並沒有給他甩臉,而是道:“那崔管事覺得我應如何。”
“婚姻大事總不能如此兒戲,特別毅少爺你也如此身份,再怎麼著,也要回報了老太太,老太太點頭了再說。”說到這裏,他抬頭看了眼周老夫人,周老夫人點頭,“你說的不錯,他怎麼說?”
“毅少爺說……說老夫人已經同意了。”
“放屁!”周老夫人這時候也顧不上優雅不優雅,身份不身份了,“我什麼時候同意了?那章家的毛丫頭我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沒相中一點點,讓她做妾我還要考慮!”
崔管事等她咆哮完,才低聲道:“我當時也表示了懷疑,但毅少爺非常肯定,還說老夫人您只是想讓他晚兩年再成親,但人選已經沒問題了,說要不是如此,也不會送葫蘆等姑娘過去了。”
這提醒了周老夫人:“你見到葫蘆了?”
“見到了。”
“她說了些什麼?她天天跟着毅哥的,你們不知道,她就沒提前得到消息?”
崔管事面帶不忍:“葫蘆姑娘,在那邊着實不好過,我去見的時候已經不成樣子了。”
早先他也和周老夫人想的一樣,就要求見葫蘆,弘毅也沒攔着,而葫蘆一出來他就驚住了,瘦、蒼白,一雙眼睛腫的像核桃,出來的時候就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哪還有一點老夫人身邊大丫頭的氣派,見了她就幾乎要哭出來,可又不敢哭,只是哆哆嗦嗦的沖她行禮,弘毅還在那邊不耐煩:“崔管事要同你說話,你好好同他說吧。”
說完就走了出來,他當然抓住這個機會問是怎麼回事,而葫蘆沒等回答就先哭了出來。原來她最初跟弘毅出來的時候也是志得意滿,想着以後有好日子過了,哪知一出了章家弘毅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雖沒動過她一指頭,卻動輒就責罵。要說吧,他們下人被主子罵罵也不算什麼,可誰也擱不住一天到晚的被罵啊,而且弘毅就帶她一個人出來,所以什麼活都是她做。
她天天精神上受着折磨,**上還受着折騰,沒幾天就病了,弘毅還不給她看,說她嬌貴,一個做丫頭的哪有這麼容易就病了?她熬了十多天才掙回來一口氣,卻也去了小半條命。到最後就是連哭帶求的要走了:“崔管事,你就發發慈悲吧,我回老夫人身邊,哪怕做個三等小丫頭呢,總是能留條命下來,再這樣下去,我真的、真的活不了了。”
周老夫人聽到這裏也驚住了,毅哥,她那三兒的孫子,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