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姦細(3)
如果侯校長繼續問,徐瑞星會想辦法把剛才的不慎挽回來的,可侯校長不再問啥了,他把頭低着,看着面前的那張紙。沒有人說話。空調的聲音像河吼。在這難堪的沉默中,徐瑞星故做輕鬆地東張西望,好像對這間會議室的結構很感興趣似的。他以為侯校長把問題想好了,會接着提出來,誰知他一直不開腔。既然這樣,其他人該提吧,但徐瑞星現,那些人全都面無表,根本沒有提問的想法和準備。
好了,侯校長突然抬起頭說,回去吧,不要亂說一個字。
徐瑞星站起來了。他坐下的時間很短,站起來時腿卻有些麻木。
徐瑞星回到辦公室,他把四樓的那間小會議室搬進了他的腦子裏,侯校長問他的那些話,侯校長的沉默,都一五一十地演繹着,而且他還想到那幾個人說不定現在還坐在會議室里,還在對他當時的回答和表反覆推敲,從中找出破綻……
風聲越來越緊,這是明顯能感覺出來的。教師們在辦公室已經沒有任何交流,連正常的教學上的探討也沒有。康小雙比以前顯得越慌張,經常帶着黑眼圈,看來這幾天她沒能睡過一個囫圇覺;她站起來就腳不點地地小跑,可一旦上完課,坐在椅子上,就把頭伏在辦公桌上打瞌睡。按照學校的規章,上班時間是不許打瞌睡的,否則將被扣除當月獎金。作為康小雙來說,最重要的威脅不是扣獎金,而是給領導留下了壞印象。即便如此,她還是要打瞌睡,可見她實在是熬不住了。
這天康小雙打瞌睡的時候,侯校長上來了。楊組長起身準備去搖醒康小雙,侯校長卻說,讓她睡一會兒吧。又問,今天的課她上過了嗎?楊組長說上過了。侯校長點了點頭,就在他的專座上坐下來。這麼短短的幾天,侯校長好像變瘦了,也老了,以前誰看見他脖子上有那麼多分離出來的皮?那張鬆弛的皮隨侯校長頭部的移動而拉長或者縮短。大家都做出認真工作的樣子。侯校長干坐了一會兒,站起來打算下樓。
可就在這時候,康小雙突然大呼小叫——我的“尖兒”被掐了!我的“尖兒”被掐了!
她猛然地抬起頭來,血紅的眼珠驚恐萬狀。當她看到有這麼多教師,還看到了侯校長,才知道自己是在辦公室里做夢。她抹了一下嘴角,說侯校長,我……
侯校長將手掌一掄,表明他知道了,不必解釋了。然後他背着手,垂着頭,在辦公室里轉圈子。這樣的噩夢,他自自語地說,我們領導都做過……可惡……哼,網已經撒下去了,很快就會收起來,某些人就要原形畢露了,只能在網裏徒勞地蹦躂了……
侯校長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刺進徐瑞星的腦海里。那張網是怎麼撒的,他無法把握,可他卻分明看見了自己在網裏蹦躂的形象。那是多麼不堪入目的形象!
事已到了這一步,他實在需要跟人訴說。找吳二娃訴說嗎?他總是那一套!那一套是他吳二娃的真理,而不是徐瑞星的真理。吳二娃能夠把一些東西輕輕鬆鬆地跨越過去,徐瑞星不行。想來想去,還是只有自己的老婆。
但最後,徐瑞星還是沒給老婆說。說給老婆聽了,只能把煩惱放大。
事是他一個人做的,應該由他一個人來承擔。
侯校長又找他談過一次話,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叮囑他作為火箭班的班主任,要分外小心,處處留心,決不能讓奸狡之人有可乘之機,但徐瑞星注意到一個況,就是這之後其他老師又活躍起來了,除康小雙還沒從憂傷中解脫出來,別的老師都恢復了往日的生氣,該說就說,該笑就笑。這就證明,他們都沒有事了,所有的目標,都聚焦到他一個人身上了!他在想,究竟是哪一點出了紕漏?知道的人只有那麼幾個,黃川肯定不會走漏消息,吳二娃那裏,應該也不會,吳二娃本人表面上把什麼都看得無所謂,其實大問題上他是靠得住的,至於他老婆陸霞,不是說小話的人,她內心的傲慢就決定了她不屑於去說小話。其實,現在追究這些有什麼用處,他的當務之急,是立即想出辦法來,拯救自己,也拯救他的家。他知道,一旦事敗露,二中不會要他,新州市別的學校也不會要他,遠離故土,去外地找學校嗎?他覺得那是不可想像的,從縣城來市裡,就已經是他人生中的壯舉了,而今他都是四十多歲的人,更不想動了。不教書,幹些別的吧,這時候他才現,自己除了教書,別的什麼也不會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