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不值得你託付終身
李精誠與羅有福只見過幾次面。
說是見面,其實也都只是擦肩而過,或者隔着人群望上一眼。
在李精誠的印象里,這個高山老頭兒走到哪裏都帶着他那根一米多長的大煙袋鍋子。
光是那黃銅打造的眼袋鍋頭,至少都有五寸長!鍋口的直徑最少也有七八公分。煙袋桿是一根一米多長、佈滿小疙瘩的節節木,歲月讓它變得黝黑閃亮;而他最寶貝的則是那一紮左右、笛子般粗細、通身碧綠的翡翠煙嘴兒。
羅有福走路時就把煙袋鍋子拄着當拐杖,銅煙鍋子杵地“咚咚”直響。累了乏了就隨地坐下燒一鍋子旱煙;遇到哪家不友好的兇猛看家犬了,這煙袋鍋則又是一件稱手的打狗神器。
李精誠每次見到羅有福時,他都板着個臉,滿臉苦大仇深的樣子。那表情嚴肅甚至是兇悍,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不怎麼好打交道的那種人。
李精誠本來也是一個見到誰都愛理不理的主。再加上他爹楊忠誠常常說起那窯沒燒過心的青磚,全是因為羅有福操作不當。
至於這窯磚到底是怎麼燒壞的,李精誠不明就裏也懶得去追究。但他父母都不和羅有福家來往,他也就不和羅有福打招呼,更沒有和他倆說過話。
他哪裏知道,這個倔巴老頭子竟然會雪藏了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兒。
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會遇到他的這個女兒並且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她,想做他的女婿。
矛盾深重的兩家人,要想開親,談何容易?
李精誠本計劃是水到渠成后再腆着臉皮請人去說和、提親。
可糟糕的是,就在昨晚,羅有福藉助竹林的掩護,躲在自家門前,把李精誠和羅曼柔說的話,全部偷聽到了。
羅曼柔昨晚一進門,就發現堂屋裏燈火通明,他爹羅有福正披着一件藍布褂子,坐在椅子上,岔開雙腿抽着他的大煙袋鍋子。
“爹!都這麼晚了,你咋還沒有睡啊?”
羅曼柔驚詫地問道。
和很多三姓寨人一樣,在三姓寨還沒有通電的漫長歲月里,羅有福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天一擦黑就關門上床睡覺,天剛麻麻亮就出門上坡幹活。
三姓寨修了水電站后,家家戶戶通上了電,許多人依然和羅有福一樣,保持着原來的作息習慣。
“我都睡了一大覺了!”
羅有福看了一眼他的心肝寶貝么女兒說。
“起來起夜時,見你還沒有回來,就坐這兒等等你!”
羅有福確實是天一擦黑就鑽進了被窩。
但是剛躺下不久就聽見了遠山傳來的一陣陣悶雷聲,他擔心晚上會下雨。
那樣的話,剛從外地回到老家又獨自一個人去看電影的羅曼柔,回來時會被淋濕而且很不安全。
所以他翻來覆去地怎麼都睡不着了,乾脆就爬了起來,披上衣服,夾了一把油紙傘,拿起他那米把長的大煙袋鍋子,吆喝上幾條愛犬,一起跑到門口的山樑子上,找了一個大石包,朝着山下羅曼柔回來的方向不停地張望。
雷聲大,雨點小。
這雨最終還是沒下過來,但是星星和月亮全都嚇得躲進了雲層,夜空黑得像鍋底。
他擔心門時沒有帶手電的曼柔出回來時看不見山路會摔倒磕到。
焦灼地抽完幾鍋子旱煙后,他決定下山去,沿路去接接他的么女子。
就在那時,他那幾條愛犬警覺地豎起了耳朵,緊盯着山下,喉腔中發出了警覺的“嗚嗚”聲。
他順眼望去,看見了一柱手電光正若隱若現地從山下往山上移動,漸趨上得山來,越走越近,隱隱約約還聽見有人說話,但隔得太遠聽不太清楚。
羅有福斷定那一定是自己的么女兒回來了,而且是有人送她回來的。
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曼柔能夠安全無恙地回來就好,那樣他就可以安心地回床上睡大覺去了。
轉念間又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呢?
哦!對了!我這麼女子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回下浜,人生地不熟的,是誰竟然這麼好心走了這麼遠的路爬這麼高的山送她回來呢?
無利不起早。
看來這個人一定是有什麼企圖!
在強烈的好奇心的驅使下,羅有福低聲呵斥着幾條猛犬不讓它們叫出聲來,他悄悄地躲在家門口的竹林邊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辨認出那後生竟然是楊忠誠家的李精誠!
而且他還清晰地“竊聽”到了李精誠與羅曼柔所有的談話。
這讓他大為光火。
如果換做是村上的哪一位青年才俊,不,哪怕不是青年才俊,只要不是李精誠,他不僅不會生氣,反而會竊喜。
而這個人為什麼偏偏是楊忠誠的兒子李精誠呢?!
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鬱悶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堂屋,取來自己那桿大煙袋鍋子,“吧嗒吧嗒”地抽起來。
“早點去睡吧!爹!都十二點了!”羅曼柔也很疲憊,邊說邊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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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柔!你等會兒,爹有話問你!”羅有福摁熄煙袋鍋里快燒完的煙草,又在鞋底子上磕了磕殘留的煙灰。
“嗯?”羅曼柔在原地站住了腳步,“爹,您說!”
“剛才送你回來的是城娃子嗎?”
羅有福明知故問,面色凝重。
“城娃子?”羅曼柔一愣,不知道他爹怎麼知道的,她繼而又笑了一笑說:“應該是吧!他叫李精誠。”
“你怎麼認得他?”羅有福追問道。
“我哪裏會認得他?我才回來幾天啊?一個人都不認識。”羅曼柔說,“是看電影時碰到的。正好同路,他見我沒有打手電就送我回來了。”
“同路?”羅有福不依不饒,繼續追問道:“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裏?他怎麼會和你同路?!”
羅曼柔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想把今天看電影發生的那些事情全部講給他爹聽,那樣的話只會讓她爹更擔心,說不定從此就再也不會讓她出門了。
羅有福見羅曼柔語塞,便溫和地對她說:“來!么女子,你先坐一會兒,有些事情爸爸不趁早告訴你的話,今晚我也睡不着。”
羅曼柔乖巧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曼柔啊!你剛回到三姓寨,回到咱官坪的白柳樹埡,有好多事情尤其是好多人你都不了解。”
羅有福把煙袋鍋子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橫抱在胸前,擺好了長篇大論的姿態后,便開始娓娓道來。
羅有福嘴中說的是有“好多人許多事”要告知,可在接下來的話語中,幾乎全部都是圍繞着李精誠展開的。
這些展開的內容,和李精誠對於自己的認知和評價高度吻合。
最終給出的結論就是:李精誠這個人徒有其表,雖相貌堂堂但其實就是一個遊手好閒、好吃懶做的村痞二流子。
他說:“我們村的張家文,說他是‘驢糞蛋子外面光,裏面裝的全是糠’,形容得很準確”。
他還說,不僅如此,李精誠還有一個很難纏、喜歡扯皮的老爹。
羅有福給予羅曼柔的衷告就是:千萬不要再與李精誠交往了。
說,要找就找一個有正經工作或者有正當營生、能夠吃苦耐勞、品行端正的人。
又特彆強調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不要只看別人的長相,也不要被那些油嘴滑舌、滿嘴抹蜜的人給忽悠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了,李精誠除了上述毛病以外,還是一個空有其表、華而不實、油嘴滑舌的人。
最後,羅有福語重心長地對羅曼柔說:“李精誠,不值得我么女兒託付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