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相似之命運
趁着葉淺夕為蕭綰柔開藥方之際,蒲月簡單地將方才發生之事,順帶夾雜着自己想法向沈熙月說了一遍。
後者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當初自己也是被柳清婉視為仇人,最終還是留在了和逸居,但自己是真心改過的,可蕭綰柔呢?
她轉頭望着那比自己曾經凄慘數倍的人影,咬着唇不知該做何。
母親的死如畫重演,她甚至連一片草藥也不願給蕭綰柔用。
身為弱勢者,她希望博得同情。
可如今輪到自己頭上才知,仇恨如何能放下?
她明白了柳清婉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接受自己。
她摸了摸背着背簍的肩膀,那是她專門去山上採的草藥,要給柳清婉製藥所用,盡所能為哥哥贖罪。
起初那人是不願用的,但她並未氣餒,執着了幾日,患病的柳清婉經不起她一日幾次恨不能吃住在其身旁,日日如此,擾了清靜才肯接受。
若是蕭綰柔也要留在這裏,那這幾人的關係當真微妙。
命運相似,互為仇敵。
“熙月,你來得正好。”葉淺夕將藥房交給夥計,回過身來,看着她一身農婦打扮,就知道她又去採藥了。
她指着蕭綰柔的手,“你們將她送去內室,把她手上的紗布拆了換新的。”
再是惡人、仇人也該給些尊嚴。
蒲月一臉嫌棄,撇過臉去假裝看不到。
沈熙月未曾思索便拒絕:“月姐姐,我不去。”
別說讓她去救治一個仇人,就連看她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睛。
能接受與她共處一室,已是她最大的度量了。
她承認自己非是柳小姐那樣的藹然仁者,做不到如此胸懷。
她的心思葉淺夕怎會不知。
一個背負仇恨的人是不會快樂的。
她遞給了沈熙月一隻銀針,“熙月,這枚毒針可化解你的一切仇恨。”
只要將這針刺向蕭綰柔,那恨或許就會散去,可是她能做到嗎?
沈熙月猛地抬起眼眸,疑惑又震驚地看着她,“月姐姐…”
“你不想殺人?還是怕了?”
沈熙月迅速低下頭,她從未殺過人,說怕倒也沒有那麼畏懼,看診時,也遇到過病入膏肓,服藥無醫的,在她面前離去的,她並不畏懼死亡,只是……
“仇恨需要經年累月,結束仇恨只需一瞬,你要不要試試?”
“這毒是我才研製出來的,不過你要小心些,可不能碰到了,這毒觸者腐爛骨肉死狀極慘。”
這與蕭綰柔將她推下湖那日所用的大同小異。
葉淺夕將銀針遞過去,“嗯?”
沈熙月卻退後一步,故作淡定地拒絕:“不,月姐姐。”
她立志成為女醫,任何時候都不能被仇恨湮沒本心,就算是殺了蕭綰柔讓她痛苦而死,自己也不會有多釋然。
見她明白,葉淺夕眉眼漾開笑意,面巾下的傳出柔和的聲音,像是對她的認可,“熙月,你只當是一次學習的機會,不要將她當做仇人,醫是醫,仇是仇,她醒了我會讓周掌柜將人送得遠些,出了這葯堂的地界,日後死傷不論。”
她知道是為難人了,就當作是磨鍊其心性。
沈熙月動容了,畢竟像這種可以學習的機會不多。
半晌后,她也如葉淺夕一般,以厚重的面紗遮住口鼻,湊近蕭綰柔。
其臟污的衣裳連着血污與衣裳粘連,除了一張臉完好外,身上幾乎佈滿傷痕,烙鐵及鞭打印記重重相疊,傷了又傷。
就連那曾經被毒粉觸及的手腕,也看不見完好的皮肉了。
最震撼的是葉淺夕,顧言知不顧一切要娶的女子,又被他親手毀了。
儘管幾人早有準備,當蕭綰柔包裹的手被打開時,眾人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顧言知還真是狠。”蒲月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看到沈熙月的神情尷尬,又忙捂着嘴。
葉淺夕幼年也見過不少傷患,如此嚴重還真是頭一回。
她的雙手被削去只剩下一雙肉團,傷口邊緣已經重新長出肉芽。
可怖又可憐。
這一刻,沈熙月的恨像是消失了一般。
難怪兄長不殺她,這樣生不如死她竟能忍受,不知該說她堅強還是傻。
同情與仇恨折磨着,她忍不住道:“月姐姐,我,我去就回。”
如此場景,她實在看不下去,需要去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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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昏昏,雲積雨而落,列風淫雨偷入窗欞。
屋內濕漉的氣息打在蕭綰柔的面容,柔軟的床榻給了她最後一場好夢。
夢中,一切重頭開始,再沒有商羽,沒有謀反的父王,更沒有葉淺夕,她仍是那宜王府內天真的少女,顧言知純善良人…
眾人都去了飯堂,無人注意到有一黑影闖入她的病榻,不消一炷香便疾身離去。
蒲月端着一碗小米粥推開屋門,見她睜着眼睛,正無神地望着屋頂。
“砰”地一聲將木盒放在她邊上的小案上,迫不及待地將人驅趕,“你醒了,吃了這個就可以走了。”
燭火微閃,蕭綰柔瘦弱的影子留在牆上搖擺晃動。
她低頭,自己的手已經被重新包好。
衣裳也是乾淨整潔。
她伸手摸了摸髮髻,一切像是夢。
這一切都是那她視為仇敵的葉淺夕給的。
但自己一身傷也是因她才有。
可笑又諷刺。
望着眼前一小碗粥,蕭綰柔摸了摸自己的空腹,如今她已經餓到感覺不到餓了。
這碗粥確實能讓她恢復些體力。
她仰頭,眼波含着感激,“我能去跟葉姑娘道別嗎?”
蒲月瞪着她,狠狠地摔了一副銀勺給她,“愛吃不吃,我們小姐是不會見你的。”
她非是如此貼心,只是怕她雙手不便,將瓷勺打爛了,這銀勺是葉淺夕最後對她的仁慈,作為給她的盤纏。
在她的注視下,蕭綰柔捧起碗,依舊保持着閨秀之姿慢飲,一碗見底毫不浪費。
她放下碗,輕輕擦拭嘴角,真誠道:“蒲月姑娘,我想答謝葉姑娘,受人恩惠總要道聲謝才是,而且…”
她的眼神始終盯着自己的手,木訥道:“我想,向葉姑娘為我之前所為真誠致歉,我保證見過她后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和逸居。”
‘謝’這個字從蕭綰柔口中說出實在有些刺耳,蒲月才懶得與她廢話,“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