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門齒漏風
顧言知將手觸碰到唇邊時,又是一陣刺痛。
他微微啟唇輕呼,夜風好似都被吸進口中,涼意浸骨。
怎麼回事?牙呢?
他不敢置信顫手再去確認,不由得又抽了一口涼氣,忙又拿來銅鏡藉著燭光查看。
鏡中的自己,從前勻整的一排白齒只剩一個帶着疼痛的黑洞。
張口時涼氣入喉,他目光獃滯,忘卻了身上的傷痛,凝思片刻后駭然轉身。
鷹隼般的黑眸掃過室內,試圖尋找有人來暗害他的蛛絲馬跡。
但徘徊一圈卻毫無線索,於是,他帶着因漏風而略吃力的口齒詢問身邊的官家,“吳順,本將軍回來后可有人來過?”
隨他去和逸居的小廝吃了虧,回來后怎麼也不肯再去近身侍奉。
新搬的府邸,眾人上下都不熟絡,他被送回后無人守在身前在,才給了無尋機會。
他的手法並未有多高明,只是給顧言知下了葯,在昏迷中將他的兩顆牙摘了去,點滴血跡未留。
而管家卻是估摸着顧言知該醒了才會來此守候,想要以此博個好印象,盼着能在入土前能有個棲身之所。
因此,他扯謊道:“老奴在外守了將軍一下午,並未有任何人接近過,不過倒是有位自稱是將軍之妹的女子,親自來為將軍上藥。”
顧言知將銅鏡狠狠砸碎,目露凶光,“葉淺夕!”
他緊捂着漏風的門齒,憤怒地咬着后槽牙,理所當然地將此事歸咎於她所為。
老管家有些滑稽地時不時斜眼瞧他,提前體驗年邁掉齒,必然會好好珍惜當下,還真有點兒讓人羨慕!
往後眾人不只再笑話他一個人了。
但也十分好奇,將軍白日裏精神抖擻地出門,緣何被人抬着進了府。
雖然很想問,可眼下來看,萬不能提。
他忍着笑意,小心翼翼地道:“將軍,這儀容又失,要不要,尋醫來補?”
這還能補?着實孤陋寡聞了。
顧言知欣喜:“何人能補?”
“老奴正巧知道有一位牙匠,據說能以金銀甚至以白瓷等物將牙修補如初,還能將斷齒重新鑲嵌,就是這價格頗為昂貴。”
比如他攢了三五年的銀子仍舊湊不夠。
顧言知燃起希望,“多少銀子本將軍都給得。”
哪怕是去錢莊借銀子也不能失了門面。
這斷齒說不定落入池塘,怎麼也找不回了,他打定主意,就算死也不能再去求她。
他望了眼窗外黑夜,夜長夢多,恨不能立刻修復如初,急道:“明日你備車便去將人請來,離此處可遠?”
“不遠就在隔壁。”
吳順的話又給了他當頭一棒。
“就是那仁和堂的一位牙匠。”
顧言知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吳順卻未察覺,“若是將軍親自去,說不定還能少些銀子呢。”
他若是去不但不會少銀子,還會被葉淺夕打出來。
顧言知氣道:“本將軍的傷就是那葉氏所為,你還指望本將軍去請她醫治?”
吳順愕然,原來如此,倒是有些可惜,這上京只有這一處能修復得看不出,旁的都是暗地偷學來的,照貓畫虎不像樣子,一張嘴五彩斑斕的光晃人眼,比他的黑洞還要好笑萬分。
他正要說明,顧言知命令道:“你再去尋旁人,本將軍就不信,除了她葉淺夕,這上京沒了像樣的牙匠。”
確實沒有。
吳順不敢明說,只好應付道:“是,將軍,可在此之前,這講話可得小心些。”一不小心就會讓人笑話。
不僅是影響觀感,還會口齒不清,許多字眼當避則避。
他深有體會,這上京除了錢財官職外,樣貌上也是極為看重,若不是他已年邁只怕連個老婆子都討不到。
他善意的提醒讓顧言知怒火中燒。
可對上那一張帶着笑意與自己無異的黑洞,顧言知只覺天地旋轉暈眩不止。
緩過神后,未置一聲便提着劍去了關押蕭綰柔和商羽的地牢。
準備將怒氣發泄到這對罔顧廉恥的賤人身上。
忠實的老管家吳順一路相隨。
當二人來到暗室時,眼前獨留一隻鎖鏈,商羽不知去向。
顧言知又慌了神,“怎麼回事?看守的小廝去了何處?”
吳順驚嚇得腿一軟,這可是來到將軍府辦的頭一差,“將軍息怒,老奴這就去找。”
他走後,顧言知快步上前去,不可思議地拉着那冰冷的鎖鏈,這斷裂的鎖鏈整齊,商羽不會武,怎麼可能逃得掉。
他四下環顧,這銅牆鐵壁牢不可破,出口只有一處。
意識到蕭綰柔也被關押在此,他甩掉鎖鏈,去了隔壁的暗室。
縮在牆角的人影聽見聲響,拖着如手臂般粗大的鎖鏈艱難挪步。
見到顧言知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將軍。”
不等他說話,蕭綰柔便顫抖着一雙不能稱之為手的肉團揮舞着,“將軍,商羽來逼迫我離開,我沒有走,我是不是,是不是很聽話?”
顧言知卻並不想聽她表忠心,連靠近也不願,“蕭綰柔,他是怎麼跑的?”
地牢中昏暗無光,蕭綰柔並未看清他的面容,只是聽得聲音有些不清,她刻意靠近,腳下傳來陣陣刺痛,每靠近一步,顧言知嫌棄地向後退一步。
他冷聲:“商羽,他是怎麼逃的?”
蕭綰柔失落道:“是有人救了他,我聽到的,是叫無尋。”
顧言知久未看她,長期無人言語,孤獨寂寞使她心態有異,每每聽見隔壁有聲音時便緊貼牆壁,湊過去,想要聽到顧言知的聲音。
今日所聞卻是另一人,所以她用心了些,將偷聽到的話一字不落地告訴他,想要換得一絲安慰,至少不用再給她帶着這樣沉重的鎖鏈。
她的雙足已經潰爛,再這樣下去只怕也會不保。
“將軍。”她小心試探,“言知哥哥,我知錯了,能不能將我腳上的鎖鏈松一些?”
她不敢祈求別的,只能一步步來。
顧言知罕見地沒有再發怒。
“蕭綰柔,我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能做得到,日後天高地遠,你想去何處都隨你。”
她滿含期冀地問:“那我能留在你身邊么?”唯有此時,明亮的眸子散發的滿是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