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暗處的花朵（8）

有一個問題，這些人吃了半天，仍然沒有回到吃本身上來。其實北京好吃的東西多了，全國乃至世界許多地方的食品及風味都可以吃到，在我看來真是沒必要拘泥於花錢多少和趕什麼時髦。我有一個朋友說過這麼一句話我到哪個館子去哪個館子就火。”我不相信他會為餐館招財進寶，只說明他是一個懂吃的人，是一個這方面的內行。而不真懂行的人準是哪個館子火他到哪個館子去。

北京最有人氣的吃要算涮羊肉和烤鴨。因為我不吃烤鴨，所以在這兒就不提它了。北京一年四季都吃涮羊肉，從東來順到街頭小館子都可以涮，價錢也高低不等，差別還往往相當大。如果是第一次到北京，很可能弄不清楚價錢究竟都差在哪兒了。我在北京住了快二十年，同樣也不甚明了。一樣是羊肉，這個館子一盤二十八，那個館子一盤只要十八，恐怕還能找到八塊的和比八塊更便宜的。我琢磨也許差別是在火上吧，有的用的是銅涮鍋，有的用的是酒精爐，現在最普遍的是在餐桌上掏一個洞，下面用一個煤氣爐。自然是用銅涮鍋最正宗，燒炭，煮得鍋里的水噝噝地晌，羊肉片一燙就好，吃起來非常地嫩和香。酒精爐我最不喜歡，火慢不說，燒過的酒精辣眼睛，一頓飯只想快點吃完快點撤離。用煤氣爐涮羊肉就是圖方便，媒氣爐火快，估計成本也低，但是格調也降低了。就好像本來該是大理石的，給你換成了瓷磚。所以講究一點，涮羊肉還是不妨到東來順去吃，能仁居也是不錯的地方。

有一個好吃的人問我你說有沒有人把北京的每一個館子都吃遍了？”我想大概沒有吧。一是北京的館子實在是多如牛毛，一天按兩頓計，一個人一年不重複也就能吃個七百來家，這樣的速度顯然太慢。另一方面北京的餐館也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有一部分老字號確實是一開幾十上百年，通常的也能開上十幾二十年，值有一部分屬於即開即關型，隨時可能改弦更張。前幾天還是湘菜館子，再從門口過一遍已經成東北家常菜了，說不定再過兩天就賣起了外貿服裝。如此快速地更替，給吃遍北京館？這樣的宏願無疑是增添了難度。還有就是北京的餐館多連鎖店和加盟店，某一個店名之下有一串的店，比如麥當勞、肯德基、老家肉餅、馬蘭拉麵等等等等，這些店如果也要一家一家吃過去，非得具有超級強健的胃口，恐怕餐館沒倒，咱自個兒的胃口先倒了，的確是非常人能做到。

不過有得吃總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快樂的事。北京年輕一些的夫婦都比較想得開，不像他們的爸爸媽媽公公婆婆岳父岳母那樣爺儉，一天班忙下來，晚上又不必應酬，正好領着孩子全家人一起下館子。尤其是到了周末，好容易有了休息的時間，不想在家裏油鹽醬醋地折騰，何況一般人家的餐飲多半難及專業廚師的手藝。就是有好手段，恐怕也不容易從潮州菜做到四川菜，從湘菜做到淮揚菜，菜菜精彩地道。因為有了孩子——穿耐克、銳步的新一代的吃客，麥當勞、肯德基、達美樂率先熱鬧起來，必勝客、韓國燒烤和自助的日本料理也是他們常挑選的地方。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領兒子去翠微路上一家日本料理店，那裏已經翻過三回台了，還有一群人在等桌。於是我們去了公主墳新開張的一家必勝客，到了那裏同樣也需要等桌。我們到67號，裏面剛剛吃到43號。外面下着雨，天又熱，等座的人站在外面的沿廊下，競然看不到有誰走的。要不是離我們喜歡的那家韓國燒烤太遠了，我們一定會改去那裏，不過說不定到那裏況還是一樣。

有一句話叫“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用在吃上面其實也是一樣。有錢吃好吃的東西是一方面，有吃好吃的東西的好胃口和好心也是很重要的，還有更重要的，是必須有一個能夠消化好吃的東西的好身體。我參加過一個飯局，在建國門外的一家飯店裏，桌上都是名噪一時和腰纏萬貫的人，用常規的思路准以為這樣的宴席會極盡奢華，實際上上的也就是刀削麵、擔擔麵、南瓜粥、窩頭片等等，沒有酒水。就這樣的飯菜，有一個哥們兒還是先給自己扎了一針胰島素才上來的。他們的司機卻在另一個包房裏吃着大魚大肉，痛快地喝着酒。